败于澎湖与退据台湾

澎湖位置险要，福建巡抚许孚远曾云：“查澎湖属晋江地面，遥峙海中，为东西二洋、暹罗、吕宋、琉球、日本必经之地。……若于此设将屯兵，筑城置营，且耕且守，据海洋之要害，断诸夷往来，则尤为长驾远驭之策。”

嘉靖四十二年，福建都督俞大猷追击海寇林道乾至澎湖，林道乾再逃台湾。俞大猷留偏师驻澎湖，设澎湖巡检司，此后撤回驻军，巡检司遂废。万历二十五年，一度设游兵，只在春冬汛期守卫。万历三十二年，荷兰人曾在澎湖岛上驻扎。

天启二年，莱尔森率领船队前往中国，其使命为：首要目标是攻打并占领澳门；其次，无论澳门攻占与否，都应在澎湖群岛或台湾建立堡垒，寻求与中国通商。在澳门战败后，船队转而前往澎湖。6月29日，荷兰船队抵达澎湖岛。7月11日，船队驶入马公港。

在澎湖，莱尔森得到中国领水人带路，前往台湾寻觅良港。在大员，荷兰人寻到一处港口，并得知此处每年有日本船只两三艘前来，从事鹿皮贸易。每年有中国船三四艘，装载丝织品来此，与日本人交易。荷兰人综合评判之后，决定在港口外一处岛上，修筑堡垒。

在澎湖，荷兰人也修筑堡垒，寻求与中国通商贸易，未获得许可。当通过谈判手段不能达成目标后，莱尔森决定诉诸武力。10月，莱尔森派遣八艘舰船前往漳州，摧毁大量中国帆船。11月，荷兰船队进攻鼓浪屿，烧杀抢掠之后退去。

此时荷兰人开始执行一项狠毒政策，在福建沿海掠夺中国人口，充实巴达维亚。在福建沿海被掠夺来的中国人有千余人，在澎湖服完苦役后，被作为奴隶转运至巴达维亚，运达时，一半人已死去。在海上，荷兰人四处出击，抢劫中国帆船，掠夺人口。一名水手描述了荷兰人在鼓浪屿烧杀抢掠的景象：“居民全部逃进一个堡垒里去了，我们追踪到这个堡垒。他们两次出击，号叫之声，令人恐怖，似乎世界末日来临。他们向我们猛冲，我们不愿退却，双方以白刃格斗。”初期荷兰人抵达时，红衣红发，被称为红毛人。至达成贸易目的不成，荷兰人开始在中国沿海劫掠，其外号也演变成“红毛鬼”。“海上惊怖，以其须发通赤，遂呼为红毛夷。”

天启二年之后，福建外海，狼烟四起。此年年底，福建巡抚商周祚命徐一鸣为帅，在中左所与荷兰人交战。“总兵徐一鸣，躬擐甲胄，援枹督战。”中左所之战，荷兰人战败，被擒数十人，全被斩首。“未几，红夷目高文律，借通事洪庆宇为好言，献其大铳二门，小铳五门为质，求互市，愿徙大舟还本海。”商周祚提出，必须拆除澎湖堡垒，才准中国商人每岁前往咬留吧贸易。荷兰人知无法取胜，怀抱着贸易的期盼，离开澎湖而去。

天启三年，商周祚去任，南居益接任。虽然福建官员承诺，将允许商船至巴达维亚贸易，但海上路途遥远，中国商船去巴达维亚者绝少，一般均贪图路近利多，暗中前往吕宋贸易。荷兰人在当年秋天再次返回，在澎湖北港驻扎，又请求入浯屿贸易。同时荷兰人四处劫掠，抢夺中国渔船六百余艘，驱使船上华人在澎湖运土石筑堡垒。

荷兰人在澎湖休整之后，逐渐恢复战力，又在澎湖修筑棱堡。棱堡外部尽用板料围之，唯面临陆地之城墙，用石料及石灰造成，为防暴雨及狂风。城砦及船内病人，较去年大为减少。自从中国人输入橘子及其他食品，生病者逐渐康复。

此番荷兰人又从巴达维亚招来五艘战船助战，连同原来的六艘，共有十一艘泊于风柜仔内，其势愈炽。荷兰船只出没浯屿、白坑、东椗、莆头、古雷、洪屿、沙洲、甲洲等处，不断骚扰，要求互市。此时荷兰人又得到中国海商李旦的帮助，沿海各郡邑进入紧张状态，几有动摇之势。

此前一年，福建官方遣小校陈士瑛，同洋商黄合兴一起，“先遣往咬留吧宣谕其王”。陈士瑛行至三角屿，遇到荷兰船只，随同前往巴达维亚。陈士瑛、黄合兴抵达巴达维亚，受到荷兰人的隆重欢迎，用大象四头、马十匹，在城门口迎接。在巴达维亚，荷兰人表示已大集战舰，准备前往澎湖求互市，若不见许，必至构兵。陈士瑛返回福建后，将所见所闻奏报给南居益。南居益判断，羁縻之术已穷，天讨之诛必加，为今日计，非用兵不可，于是调兵遣将，筹集粮饷，准备作战。

天启四年正月初二，南居益调兵遣将，由澎湖贝屿突入镇海港，且战且筑一石城为营，屡出奋攻，多有斩获，荷兰人只得退守风柜仔，依托堡垒固守。当月南居益又增兵至澎湖镇海，多次发动攻势。明军在多次攻击堡垒无效后，认为应当先攻荷兰船只，再攻堡垒。

六月十五日，明军水陆并进，对荷兰人发起总攻，以候风的荷兰船为主攻目标。荷兰人将在台湾地区的驻军调回，但总计不过八百五十人，其中少年一百一十一人，且多有病号。交战之外，双方也有谈判，其中还有中国海商李旦的影子。

俞咨皋建议福建巡抚南居益，通过许心素，请出海商巨魁李旦居间斡旋，让荷兰人从澎湖迁往台湾地区。为此，李旦从日本返回中国。荷兰人记录：“此时称为中国人甲必丹即日本华侨头人，从台湾前来澎湖岛，彼似对荷兰抱有同情，而声言愿在荷兰、中国之间斡旋。”

李旦希望荷兰人明确表示，是否已获准退出澎湖岛。荷兰人则表示：“我方奉命，中国如同意对台窝湾、巴达维亚贸易，禁止船只开往马尼拉，即可退出澎湖岛。”李旦表示，与台窝湾、巴达维亚开展贸易不是问题，但让中国商人断绝至马尼拉贸易则断然不能。荷兰人则希望撤退时，明军能保证其人身安全，经李旦联系，得到明廷官员的口头许诺。

七月初二，荷兰人派遣一名头目，由通事陪同，前往明军军营议和，请容许他们多留几日，以运粮米上船，拆城还地。明军方面恐逼迫过甚，荷兰人要拼死反抗，乃加以许可。七月十三日，荷兰船只十三艘依约扬帆而去。

荷兰人认为，澎湖有一个特别优良的港湾，而且该群岛距离漳州不远，宜于驻扎，但缺点是这些岛屿多沙，土地贫瘠，驻扎成本极高。之前荷兰人占据澎湖时，就已对台湾地区进行考察，寻找良港，并与中国海盗头目李旦取得联系。此番明军与荷兰人爆发冲突后，李旦居中联系，协调沟通，发挥了作用。当时李旦身边有一名通事郑一官，此人即郑芝龙，日后他将纵横大海之上。

荷兰人撤走时，将澎湖堡垒的石头全部运到了台湾地区，在大员海外“一鲲身”岛上筑堡垒。堡垒初期命名为“奥兰治”，后更名为“热兰遮”，即现在的安平古堡。荷兰人很早就知道台湾地区的重要性，向北可达日本，向西可与中国大陆贸易，向南可到菲律宾。此外台湾岛上有大量的糖、鹿皮等资源，可供贸易之用。在大员，李旦协助荷方长官宋克，居中进行贸易，配合打击西班牙海上船只，一时间如鱼得水。此时的大明朝廷，对属下的台湾并无兴趣，将其视为化外之地；而对于荷兰人停留在澎湖，则无法容忍。

荷兰人停留在台湾地区，目的是吸引中国大陆商船前来贸易，可“红毛鬼”之恶名在外，中国商人初期不敢前来。当荷兰人来到东方后，他们发现，中国与马尼拉、满剌加、日本、暹罗等地，通过华商走海，已构建了稳定成熟的贸易圈。中国商人从事海外贸易有着各类优势：他们背靠中国大陆，能获得稳定的货源；他们已在各地开拓商业多年，有成熟的商业分销渠道；他们人脉广泛，除了各地的港口，还可以深入海岛内地，进行内岛和腹地贸易。荷兰人迫切地想要开拓贸易，这就需要吸纳华商，可“红毛鬼”的恶名在外，荷兰人不得不付出更多努力，以取信于华商。

1625年4月6日，一名中国大陆商人王桑带来消息，明廷已默许商船前来台湾地区贸易，只要荷兰人不进入中国大陆沿海发动军事行动，则贸易并无问题。王桑建议荷兰人提高商品的收购价，吸引商船来此贸易。绢丝眼下每百斤涨价至一百一十五两，如果荷兰人以一百四十两至一百六十两购买，则可在台湾地区得货十万斤至十五万斤云云。荷兰人采纳了王桑的建议，高价收购中国货物，果然吸引了中国海商前来。

但马尼拉丝价每担二百四十两，比大员至少要贵一百两，大批中国商船被暴利所吸引，前往马尼拉贸易。荷兰人遂推行海上武力封锁，阻隔漳泉商船到马尼拉贸易。为了彻底切断漳州与马尼拉的贸易，荷兰人建议：“我们希望公司在大员的人，能设法用三艘至四艘便利快船和几艘舢板，将航行该领域的帆船赶走，我们认为小船比大船更适用。”

在荷兰人的武力威逼下，原先前往吕宋与西班牙人进行贸易的中国大陆商船，也改往台湾地区进行贸易。台湾地理位置优越，由福建沿海起航，一日可至，更易于漳泉商船贸易。大量沿海军民前往台湾地区贸易，官府知之而不能禁，禁之而不能绝。

每年4至5月间，南季风开始时，荷兰船只从巴达维亚出发，满载胡椒、丁香、肉豆蔻、苏木、檀香木、木香、安息香等香料，经暹罗、柬埔寨等地，前往台湾岛。在台湾岛卸下香料等货物，再装上生丝、瓷器、糖、鹿皮等货物，驶向日本。每年10月至11月间，借着北季风，运载银、铜及粮食从日本返航，在台湾装卸货物后，经暹罗、柬埔寨，前往巴达维亚。

荷兰人至大员后，虽能高价收购到中国商品，但也面临着在台湾地区经营多年，在各方面都占据优势的日本商人的竞争。荷兰人发现，日本商人也以高价收购生丝，推高了生丝价格；如果此种状况持续下去，荷兰东印度公司就要严重缺货。

1625年，台湾地区发生变局。7月，李旦从台湾岛返回日本。8月12日，李旦在日本去世。9月14日，荷方长官宋克在大员溺水身亡。接替宋克的代理长官德·韦特，对李旦印象极为糟糕，认为他有损东印度公司的利益。李旦一度利用荷兰人急于与中国进行贸易的心理，居中沟通，将大量送给中国官员的礼物吞没。李旦去世后，郑芝龙、许心素等人继承了他的海上集团。

1625年，荷兰人决定对所有在台湾地区贸易的日商货物，征收10的输出税，这让日商大为不满。日本商人比荷兰人更早前往台湾岛进行贸易，且荷兰人至日本贸易，享有免税待遇。日本商人坚决不肯纳税，当年他们的一批生丝货被荷兰人没收。1626年，日商滨田弥兵卫至台湾地区采购生丝，向荷兰人借船至福建运货，被荷兰人拒绝。滨田弥兵卫大为愤懑，心生一计，在次年带领十六名当地居民到日本，向幕府控诉荷兰人的暴行。

1628年春，滨田弥兵卫携带四百七十余人乘船而来，其中就有十六名当地居民。滨田弥兵卫一下船就被荷兰人软禁，所载的十六名当地居民被捕入狱。滨田弥兵卫率数十名日本人发动突击，闯入荷方长官彼得·奴易兹住处，挟持彼得·奴易兹及其子。经双方协商，以彼得·奴易兹之子为人质，随同滨田弥兵卫返回日本。滨田弥兵卫回国后，日本关闭了荷兰在平户的商馆，停止与荷兰贸易。直至1632年，双方才重开贸易。

对于澳门，荷兰人并未死心。1627年，又有四艘荷兰船出现在澳门外水域，打算拦截从马尼拉前来澳门的船只。澳门这一次主动出击，五名富裕的市民出资，装备了五艘大帆船，奋勇出击，登上对方为首的那艘船，将其占领并焚毁。他们杀死了三十七名荷兰人，俘获了五十名。一支西班牙分遣舰队正前来援助澳门的消息，迫使剩余的荷兰船只离开。

自从万历年间进入中国海域之后，荷兰人一直希望通过武力手段达成通商目标，在沿海及海上，从事海盗勾当，烧杀抢掠。这也使荷兰人在中国名声极为糟糕。荷兰人持续不断的武力骚扰，让中国官员也觉得疲惫。当荷兰人撤出澎湖岛后，中国官员允许一些大陆商人前往台湾。但荷兰人想要开展大宗贸易，他们面对一个抉择：他们应该用外交手段还是武力？正当他们对此犹豫不决时，他们遭遇了台湾海峡的海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