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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盗”朱温登台

公元903年,逃难的昭宗李晔又回到长安城。以诛宦官为唯一职志的崔胤宰相,现下有了朱温在,其政策非贯彻到底不可,其“运动”非推行到底不可!崔胤、朱温对昭宗说:

“国初承平之时,宦官不典兵预政,天宝以来,宦官浸盛;贞元之末,分羽林卫为左、右神策军以便卫从,始令宦官主之,以二千人为定制。自是参掌机密,夺百司权,上下弥缝,共为不法,大则构扇藩镇,倾危国家;小则卖官鬻狱,蠹害朝政。王室衰乱,职此之由,不翦其根,祸终不已。请悉罢诸司使,其事务尽归之省寺;诸道监军俱召还阙下。”

昭宗不得已,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宦官们的命运就此注定。当天,朱温召集大军,把以第五可范为首的七百余名宦官全集中于内侍省并集体屠杀,哀叫惨呼之声响彻内外。那些出使在外的太监们,概以诏令一律捕杀。仅余黄衣幼衰者三十余人,以备洒扫而已。

在我国历史上,宦官被大规模清扫,以这次最为彻底,堪与东汉末期司隶校尉袁绍带兵入宫将大大小小二千余名宦官屠杀比肩,是同样残忍的“血洗”。

李晔感到,自己虽饱尝了刘季述、韩全诲的肆毒,但第五可范等五百余人确是无辜,为了使良心稍为宽舒,他自行撰文以追祭,看来人性尚存!

现在大局既定,李晔必须论功行赏,崔胤为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领三司使如故,朱温被赐号“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领诸道兵马副元帅,进爵为梁王。

李茂贞、韩全诲的集团垮了,朱、崔的集团遂炙手可热。崔胤恃朱温作靠山,从此专权恣睢,目中无人。凡李晔的一切行动,崔胤会一五一十地向朱温报告,一切的刑与赏全由他个人的爱憎来决定,人人侧目,中外慑服。

晋王李克用曾批评崔胤为相,有几句颇为中肯而预料得相当准确的话:“胤为人臣,外倚贼势,内胁其君,既执朝政,又握兵权。权重则怨多,势侔则衅生,破家亡国,在眼中矣。”

其实,有了李、韩的集团在,朱、崔集团内部的基本利害关系仍可调和,一旦该集团被打倒,则朱、崔集团的内在矛盾,由潜生滋长到逐渐表面化,非斗个你死我活不可。

朱温安排监视李晔的人物后即行归镇——他的根据地大梁。

天复三年十月,监视李晔的首号人物,宿卫都指挥使朱友伦在击球游戏中不慎坠马而死,朱温在悲痛之余,立即怀疑是机诈百出的崔胤存心暗杀,下令把当日一同做游戏的门客全部屠杀,随后以其侄朱友谅代典宿卫。

翌年春,朱温密令朱友谅带兵包围崔宰相府并击杀崔胤,机诈的人毕竟还是斗不过“有虎符在握,有貔貅在拥”的“砀山大盗”。朱温要昭宗迁都至洛阳,并促令百官随之东行,士民也不能例外。朱温的命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听到一路尽是夹杂着诅咒怨骂的号哭:“贼臣崔胤,叫朱大强盗来,颠覆了朝廷,害得我们有家无归处。”

在御营使张廷范的执行下,朱温的部下把长安的宫室、楼苑以及民间的庐舍尽行拆毁,然后把所有的材料全丢在黄河里让其顺流而下,昔日繁华的长安至此成了废墟。

李晔一行到达华州时,民众多出迎,其中有不少夹道欢呼的。李晔动了真感情:

“不要呼万岁,从此我不再是你们的主人了!”

在兴德馆,他对着侍臣道:“俗语说‘纥干山头冻杀雀,何不飞去生处乐’。现今我又四处漂泊,不知要流落于何处了!”说罢便啜泣起来。左右都哀切地垂着头,没有一个能仰视的。

同年八月,朱温的枢密使蒋玄晖率兵百人夜叩皇帝的宫门,说是:“军前有急奏,欲面见皇帝。”

门开启了,河东夫人裴贞一看到兵,立问:“为什么要带兵来?”话还未说完,她的头颅已在地上打滚。

昭仪李渐荣临轩呼喊:“院使莫伤官家,宁杀我辈。”是时,在醉乡中骤被惊醒的李晔穿着单衣绕柱而走,左右追上去,想一刀把他搠倒,李渐荣很勇敢地庇护着他,因而一并被杀。

蒋玄晖想了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何皇后也干掉吧。皇后跪在地上哀求,才得免于一死。蒋乃矫诏称李渐荣、裴贞一弑逆。

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纤弱女流,怎么可能“弑逆”呢?而且“弑逆”后,自己却横尸在李晔的身旁,蒋玄晖的掩饰实在不高明。不过这样也好,昭宗李晔终于结束了一生逃难的生涯。宫中人人恐惧,谁也不敢啼哭,好像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在这种政治氛围中,十三岁的昭宣帝即位。

当昭宗驾崩的消息传到朱温的耳朵里时,他满心欢喜,却不得不干号数声,以表示哀感。然后他顿足说:“奴才们对我不起,使我蒙受恶名于万代。”接着,朱温的心情就不大受用起来,他急于要求李柷禅让,狗腿子枢密使蒋玄晖、柳璨等人英勇负起此项“传禅”的任务。按照那一套文绉绉的如意算盘,他们先求加梁王朱温九锡,然后再求禅位,但大盗的性格是急躁的、要干就干的,他最充足的理由是:“要是我不被加九锡的话,难道姓朱的就不做皇帝了吗?”另外又有两个嫉妒蒋、柳二人的狗腿子——王殷、赵殷衡抓住机会一面散播谣言,一面加以暗谮,说“蒋玄晖等天天在积善宫中夜宴,和太后焚香起誓,务期兴复唐祚”,耳朵素来柔软、猜忌心又极重的朱温一经采信,蒋玄晖等狗腿子被斩的命运也就决定了!

天祐四年三月,即位不久的唐哀帝被迫“有意禅让”,朱温遂正式跃上金祥殿,称起寡人来!这就是由大盗一路升到皇帝宝座的朱温,他也成了五代开国的第一朝人物,即后梁的太祖。

朱温做了皇帝,他的大哥朱全昱当着他的面问道:“喂!弟弟,你配做皇帝吗?”朱全昱把他的底牌一翻到底。什么事都干得出的朱温为什么不配做皇帝,皇帝本来就跟大盗差不多!一据庙堂,一据江湖,从而生杀予夺,这从本质上看是完全一样的。朱温既做了皇帝,免不了要大肆庆祝一番,遂在皇宫设下欢宴。大哥朱全昱自然是欢宴上少不了的一员,三杯黄汤下肚,禀赋率真的朱全昱又有了新的行动,他把一玉杯摔到火盆中,斜睨着眼睛,对着朱温大声叱责:“好啊!你本来是砀山的小老百姓,跟黄巢做盗匪,皇帝让你做到四镇的节度使,可以说是极尽人间富贵,为什么在一天里摧毁了大唐三百年的宗社,自己也要做起皇帝来,我看哪,马上就要灭族哩!做个屁皇帝!”

对着这位从小就敬畏的大哥,朱温无可奈何地只得下令散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