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大罗仙主”

在五代,帝王将相多是高度的迷信者,这没有别的理由可说。由于社会发生急剧变化,旧有的一套标准迅速崩溃,许多稀奇古怪、骇人听闻的事情层出不穷,人们备感人生的幻灭无常,于是不得不在精神方面找一些慰藉与寄托。加上当时识字的人不多,一切都凭枪杆的力量来决定。总而言之,整个社会完全陷入一种虚脱的状况。于是,方士、和尚、道士、尼姑等群体就抓住这一丝微妙的心理而鼓其如簧之舌,终于红极一时地活跃于当时。

王延钧就是在五代中高度迷信的一员。他曾一口气超度二万人民出家为僧,福建的和尚数字突然膨胀起来。

他又好神仙之术,权势、金钱、酒色、资货全有了,喜欢长生之术原是帝王家的特权,也是“王姓”的必走路线。

道士陈守元、巫者徐彦应机而来了!首建宝皇宫,以陈守元为宫主。宫主传达“宝皇的命令”:“假使能避位受道,当做六十年天子!”

王延钧命其子王继鹏负责军府事,自己避位受符箓。

他请陈宫主代问宝皇大帝,做了六十年天子后,当怎么样呢?这是闽王王延钧最关心的大事,必须有头有尾,不能做了六十年后就四脚朝天,翘了辫子。

隔一天,陈宫主入奏:“宝皇有旨,当做大罗仙主。”

徐彦趁机敲起边鼓来:“北庙崇顺王曾见宝皇,他听说的跟陈守元完全一样。”

王延钧轻飘飘起来,宛如腋下生了一对翅膀,就想做皇帝了。皇帝是不能再向中原进贡的,朝贡从此断绝。

于是,有人说在真封宅看见真龙,王延钧命其宅为“龙跃宫”,遂诣宝皇宫受册,备仪卫府,即皇帝位,国号大闽,大赦改元,更名璘。从此王延钧叫王璘,这是公元933年春正月的事。

四月,王璘立其子继鹏为福王,充宝皇宫使;五月,地震,大闽皇帝王璘避位修道,命福王权总万机。大闽皇帝性好奢侈,大兴土木,建宫殿极一时之盛,恰与其父王审知崇好节俭、府舍皆卑陋形成鲜明对照。

好奢侈的人物,身边必须有一个聚敛掊克的能手才行,巧佞的薛文杰正是这类好手。王璘遂借重他的特别才干,委之为国计使(负责钱赋的人)。薛文杰上任后,专拿殷实的富户来开刀,只要查出一点小毛病,总以“财产没收”为依归,不愿受此处分的,则胸与背两面,都得好好准备“吃生活”或“修理”。假如吃得起“生活”或“修理”的,那他还有最后的撒手锏,就是把铜斗烧得红红的,在你的胸背两面循环烫熨。

这么一个角色,自然是王璘的唯一“忠臣”。“忠臣”既在位,非尽去奸佞不可,这是普通的常理。于是,“忠臣薛文杰”对王璘道:

“陛下的左右多是奸臣,不质诸鬼神,怎么能够晓得并加以分别呢?巫者盛韬是‘视鬼’能手,不妨叫他来看一看。”

王璘认为这话说得既中肯又有理,决定就这么办。

薛文杰最恨枢密使吴勖,刚好吴勖那时正患病,薛某不怀好心地来探病:

“皇上因为阁下病了很久,很想叫你辞职,我说:‘你不过是小小的头痛罢了!’主上如果遣使来问,请不要说其他疾病。知道吗,亲爱的吴先生?”

不明就里的吴勖,对着这样的“好人”感激地点点头。

第二天,薛文杰差盛韬去向王璘报告:“刚才在北庙目睹崇顺王在拷讯吴勖的谋反一案,先用铜钉砸脑袋,然后用金椎敲击。”

没有一点判别力的王璘把这个当作特大新闻去告诉薛文杰,薛某装出一副异常开明的派头:

“这恐怕不能完全靠得住吧,最好是先派人去调查一下。”

回答的结果果然是只有头痛,那就“对症”了!他立即把吴勖送到“拘留所”去,遣薛文杰与治狱专家共同“杂治”修理,呻吟于床笫的人物,哪里吃得消人家存心要给他的“杂治”,只得诬服,这一下可惨了,别的罪名可“诬服”,谋反绝对不能够,但吴勖只求能早日脱离“杂治”的修罗地狱,别的也不予计较。于是,他的妻子儿子一并被弃市,财产自然是“依法没收,充公”。

第二号的“奸臣”是王仁达,王仁达自恃擒斩王延禀有功,性格慷慨,每于言事时直言不讳,无所规避。王璘很不乐意,常说:“仁达的才智有余,我本人当然能加以控制,但‘少主’对他就‘莫法度’啦!”承风希旨的人立控王仁达谋叛,于是族诛了事!

公元934年,吴将蒋延徽败闽兵于浦城,遂围建州,王璘遣骠骑大将军王延宗等率兵万人往救,军行至中途,统统不愿往前方开拔,并且叫出口号:“不拿薛文杰,绝不讨贼!”

大将军遣使往后方报告,国人震恐,太后及福王王继鹏涕泣着跟王璘道:“薛文杰盗弄国权,枉害无辜,天怒人怨太久了!现在吴军深入,士兵都裹足不前,一旦国家亡了,留着薛文杰有什么用?”

薛文杰也站在一边,他当然要为自己的生命、安全及既往的“忠君爱国”的行动做一番有力的反证与辩论。

王璘道:“我对你是没有什么话可说的,你自己打算吧!”

薛文杰只好偷溜出来,来到启圣门外。王继鹏以朝笏自后奋击,薛某踉踉跄跄地倒了下去,遂被装入槛车内,送到前方去交账。市民们听说薛某被捕,争相以小石头、瓦砾击之。

薛某善术算(占卜之类的玩意儿),在槛车里,他还在掐指占算,然后沾沾自喜道:“三天后,就没有大患了。”

押送的士兵听后,倍道兼行,在两天内就赶到前方。前方的士兵们一听到“薛文杰来了”,无不踊跃万分,一拥而上,你一块,我一刀,薛文杰硬是被脔食得精光。

他的“后台老板”王璘忙遣使持诏来特赦,哪里还有薛某的踪迹。

最初,薛文杰嫌古制的槛车太疏阔,被送的囚徒太舒服,光坐着而不需走路。于是,他别出心裁,自制成木笼,四周攒以铁芒,囚徒在内,一举一动均会触到。车成,还没有任何人试用过,倒是他自己首先“入笼”,真是“上天有眼”!

盛韬也被送上“断头台”,盖一丘之貉不能留也。

士兵们处置了一桩大快人心的国事,才高高兴兴地开到前方去,凑巧蒋延徽于此时被召回,闽方得到双重胜利。

事到如今,王璘的好戏委实无多,但仍须叙述,使前后文连贯。

王璘的皇后陈金凤,原是王审知的丫头,容貌丑陋,性淫荡,王璘偏爱这块“料”。在他尚未抢得宝座前,彼此已有过“一手”,既得宝座后,王璘并未始乱终弃,居然将她由淑妃擢为皇后。以这样的货色来“母仪天下”,“戏路”自会出奇。

王璘晚年中风,陷入半身不遂的状态。于是,“陋而淫”的人物公然招“野老公”,归守明、李可殷两人就是她的临时丈夫,全闽没有一个人不知道,除了那个“中风者”。

皇后的“临时丈夫”李可殷恃势,在王璘面前说皇城使李仿的坏话,后族的人物对福王王继鹏无礼。李仿遂与福王组成联合阵线,当王璘病得厉害时,李仿先动手,差壮士数人把李可殷宰了!

不幸,王璘的病又转好了些,陈金凤哭诉李可殷冤死,王璘抱病上朝,一定要追究李某的死因。李仿害怕,先行退朝后即引兵鼓噪入宫,王璘闻变,匿于九龙帐下,乱兵乱刺之后拖拉出来,王璘身上有无数的窟窿,却因未中心脏要害,始终未曾断气,宫人看他受不了那种痛苦,干脆结果了他!

于是,李仿一不做二不休,把皇后、奸夫、后党以及一些“碍眼的人物”也一并结果。

王继鹏即皇帝位,改名王昶,这是当时的规矩,换一个名,讨个吉利。很多皇帝都如此,他也不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