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世师表(二)
第三,教师——永远的学习者。
在《论语》一书中,孔子三次在不同场合说到了“学而不厌,诲人不倦”。这是他的整个思想体系的支撑点。他不只要求学生“学而不厌”,他自己也身体力行。他是一个永远的学习者。
教师的“学”为何应该是“不厌”的呢?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面前永远有无数的未知存在着,只有终身以学,才能获取较为丰富的知识。孔子虽说年轻时就以“博学”著称,但是他在学习上仍然不懈不怠,采取“每事问”的务实态度。我们注意到,孔子在答弟子或他人问时,竟是回答“不知”的时候比“知”还多。卫灵公问他军事方面的问题时,他说:“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论语·卫灵公》)当樊迟请学稼时,他回答:“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说:“吾不如老圃。”(《论语·子路》)在学生问及古代的禘礼时,他明确回答:“不知也。”(《论语·八佾》)他对自己的如实评价是:“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论语·子罕》)一个世所公认的大学问家,一个名世的大圣人,竟说自己的肚中“空空如也”,这是何等的气度,何等的眼量啊!
作为教师,学习为了什么?学习归根到底是为了育人,用孔子的话来说就是“成人”。对未成年人要进行“成人教育”,这是孔子提出来的。
孔子是一个脚踏实地的现实主义者,又是一个热情奔放、目标远大、视野开阔的理想主义者。他有一个伟大的思想,认为:人不能生而为“人”,必须经过教育、经过学习,才能“成人”。《论语》一书中一再提到这个问题。“成人”者,作为一个过程,是指个体在学习中不断完善自我的漫长历程。“成人”又是教育者追寻的目标,是要培养出完美无缺的、具有崇高人格精神的完人来。俗语说“人无完人”,可作为理想主义者的孔子说他办教育就是要培养出至善至美的完人来。孔子有三千弟子,他要把这些弟子培养成为社会中流砥柱的“成人”,然后再去影响他人,影响社会,这就是孔子教育的全部。对于“成人”,孔子有一段完整的表述:
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论语·宪问》)
从这段文字可以看出,其时孔子已是一个成熟的教育家。关于“成人”,他既给出了理想观念上的准则,又给出了现实意义上的要求。在论及理想观念上的成人准则时,他又以人们耳熟能详的典范人物加以比附,在言及现实要求时又不忘结合社会热点加以阐述。这是孔子思想上成熟的反映。
孔子所说的知、不欲、勇、礼、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不忘平生之言,重点讲的是德。
“知”,是智慧,是懂得人生前进的方向。“不欲”和“见利思义”是在物欲面前的理智态度,强调了一个义字。“见危授命”是为人处世的重要准则,见到别人处于危难中的时候,应该伸出自己的援手。“不忘平生之言”是讲说话要算数,属于“信”的范畴。在德的要求上,很具体,要求相当高、相当严。
“德”之外,还有智育方面的要求。比如“冉求之艺”,冉求是孔子的学生,是学习“六艺”的标兵。他要求大家像冉求那样把六艺学深、学透、学活。六艺是孔子教学的六门主课,《礼》《乐》《书》《诗》《易》《春秋》六本经典,是理论知识和行为实践的结合。智育方面的要求也不低。另外,孔子说的“知”的要求中,也有智育的成分。
“体”的要求。孔子本身是个体育家。他人高马大,身体健康得很。他的学生也不是后世的那种文弱书生。他一再强调“勇”的培养。“勇”是一种精神气质,同时又是一种体质上的要求。他拉着一大批学生在鲁国跑来跑去,后来又领着他们周游列国,被列国的人们称为“东西南北人”。这样的学习方式,没有个好身体,行吗?
归根结底,孔子的要求是要学生学做人。
在《论语》一书中,孔子多次得意地谈到自己的“多能”问题。孔门弟子以及与孔子有交往的人,全都会赞扬孔子的“多能”。看来,多能问题是一个颇为值得一议的教育学课题。如果说“学而优”是取得教师身份的资格证书的话,那么,多能则是世所公认的名师的一块金字招牌。“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论语·子罕》)当时,“圣”字的含义还比较宽泛,在当时的许多人看来,孔子是圣者中唯一一位以多能见长的人。
“多能”是孔子师论中重彩浓墨的一笔。可以说,在诸子百家中,唯有儒家学派如此重视教师的多能,确切地说,唯有儒家学派的创始人孔子才敢直言自己的多能。也只有孔门弟子才敢坦荡颂扬自己老师的多能。孔门弟子曾赞孔子为圣者、仁者、贤者,孔子一概拒之不受,唯有对“多能”一说,往往觉得受之无愧,有时还表现得洋洋自得呢!
孔子“多能”之“多”,是全方位、多领域的。
孔子在礼仪领域是多能的。“夏礼吾能言之”,“殷礼吾能言之”。此外,他对早已失传了的“禘礼”也略有所知,并不断追寻。他懂得最为崇敬的周礼,懂得在周公庙举行的“太庙礼”,懂得“事君尽礼”,懂得“礼之本”,懂得“八佾之礼”,对乡礼,对日常生活和日常交往中的礼节也是熟知的。孔子在当时就被公认为是礼学大师。主政鲁国的孟氏就是因为孔子是礼学大师,才把儿子送到孔子那里去就读的。
孔子在音乐领域是多能的。他平时经常弹奏乐曲,自娱自乐。周游列国时也总是带着乐器。他能与专门主管音乐的鲁大师研讨乐理,而且十分内行地说“乐其可知也”(《论语·八佾》)。他走向民众,从民众的乐曲中吸取养料,“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论语·述而》)孔子和别人一起唱歌,如果听到别人唱得很好听,一定会叫人家再唱一遍,然后和着一起唱。孔子简直是个歌手、音乐家兼诗人。
孔子在游艺领域是多能的,而且是个高手。他说:“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前面三个方面孔子用的是“志”“据”“依”,说到“艺”,他轻松自如地用了个“游”字。一些注家说:“游者,游泳也。”他认为自己在“艺”的领域里像游泳一样自由自如、游刃有余。的确如此,“六艺”的整理者为何不是别人,偏偏落到孔子头上呢?就因为他是“六艺”的无可争议的、最大的权威。
孔子在社会政治领域也是多能的。他说不上是社会实践家,但他的脑中有理想化的社会政治蓝图,这是最可贵的。“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论语·子路》)。这不是说大话,也不是吹牛,而是一种政治的自信。
孔子在生活保健领域是多能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在生活实践中他为自己制定了“八不食”的饮食准则,“食不语,寝不言”,就是在两千五百年后的今天来看也还是正确的。“康子馈药,拜而受之。曰:‘丘未达,不敢尝。’”这里说的“药”大概是指滋补品,出于礼貌,他收下了友人送来的“药膳”,但决不随意食用,在这点上也很了不起。在两千五百年前活到七十三岁,这大约与他懂得生活保健是有关的吧!
师之多能引发了弟子的多能。据说,“孔子曰‘受业身通者七十有七人’,皆异能之士也”(《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异能”者,即多能也。后来孔子把这些“异能”弟子分为四大类:德行、政事、言语、文学。其实,哪里只是这四大类呢,这些学生走上社会以后,各有自己的才能发挥,能量可大着呢!
孔子是圣人之后,是千秋学人,是民族良心,是万世师表。春秋时期最值得我们大书特书的,就是它为中国历史甚至可以说是世界历史贡献了一个孔子。这个两千五百年前的古圣人,教会了我们民族的每一个民众该如何生活、如何律己、如何处世、如何待人。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如何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写的“人”。后世雕塑了数以万计的孔子像,兴建了数以千计的孔子庙,出版了无以计数介绍孔子的图书,这一切都是为了纪念孔子,学习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