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之谜，迷雾重重（2）

公名白，字太白，其先陇西成纪人。绝嗣之家，难求谱牒。公之孙女搜于箱箧中，得公之亡子伯禽手疏十数行，纸坏字缺，不能详备。约而计之，凉武昭王九代孙也。隋末多难，一房被窜于碎叶，流离散落，隐易姓名。故自国朝已来，漏于属籍。神龙初，潜还广汉，因侨为郡人。父客，以逋其邑，遂以客为名。高卧云林，不求禄仕。公之生也，先府君指天枝以复姓，先夫人梦长庚而告祥，名之与字，咸所取象。

这个李白身世的介绍，跟李阳冰所说相差无几。不同之处是李阳冰说李白祖上被流放到条支，范传正说是碎叶。条支是唐代的条支都督府，治所在今阿富汗境内；碎叶是西域军事重镇碎叶城。郭沫若考证碎叶城有两个，一个在今新疆，一个在今中亚。郭沫若认为碎叶城属于条支都督府，两个地名不矛盾。

我以为，即使两个地名矛盾，也在情理之中。李白与他的儿子伯禽都在南方成长，西域于他们，只是一个遥远的传说，弄不清楚祖上生活在西域哪个地方很正常。李白祖上被流放西域，不会带很多财产，那么几代人怎样生活？最有可能的谋生手段是经商。商人有流动性，所以后人就更弄不清楚祖上生活在什么地方了。

碑文中出现了李白父亲的名字，这不是李白父亲的本名，而是李白父亲客居蜀地，人们称他为李客。

李白的儿子李伯禽生于安陆，长于东鲁，居于安徽当涂，从来没回过父亲的老家，他关于自家先祖的叙述，应该是李白告诉他的。

转来转去，我们都只是听李白的一面之词，没有一个人可以为他作证。

天宝元年，唐玄宗下诏把凉武昭王李暠后代中的绛郡、姑臧、敦煌、武阳四房，甄别身份，“隶入宗正寺，编入属籍”。李白因为没有证明材料，坐失一个成为唐朝宗室的机会。

真相缺失，人们用想象来填补。关于李白身世，人们有种种说法。陈寅恪认为李白“本为西域胡人”。郭沫若不同意陈寅恪观点，但是认为李白是李暠九世孙的说法也很可疑。

近年来，有人认为李白是隋末割据凉州的李轨后人。李轨与李渊父子作对，被俘往长安处死。凉州地近西域，可能有李轨子孙逃往西域。李白是罪人之后，不敢暴露身份，也不敢参加科举考试，只能一生求别人举荐自己。

有人认为李白是玄武门之变中被杀死的太子李建成或齐王李元吉的后代，李建成或李元吉有个幼子侥幸漏网，随胡商逃往西域，直到几十年后，他的后人才从西域回来。

还有人认为李白是普通商人之子，只因商人受社会歧视，李白只好冒充名门之后。

虽然各种猜测都有道理，但在没有证据之前，一切只是猜测。

李白很小就接受启蒙教育，少年时博览群书，不像是个普通西域商人家的孩子。李白一生对政治满怀热情，对具体的政治运作却一无所知，他家要么从来没有接触过政治，要么很久没接触政治。李白身上的这种矛盾性，喻示着他出生于一个很特殊的家庭。他有可能真的是李暠或李轨流亡西域的子孙后代。

也有可能李白只是一个普遍商人家出奇聪明的孩子，他不甘心像父兄那样做一个身份卑贱的商人，想凭他的才华跻身上层社会，风风光光地生活。

要挤入上层社会，就要往自己脸上贴金。唐朝虽然大力推行科举制，对抗门阀势力，但整个社会还是很注重门第，门第最高的“五姓七望”，皇家都高攀不上。

唐朝初年修《氏族志》，博陵崔氏列第一，唐太宗李世民不同意，强行把陇西李氏列为第一。因为唐朝皇帝也自称是李暠后人，郡望为陇西。但这个官方排名，民间不承认，民间还是认为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是第一梯队，陇西李氏在第一梯队就是打酱油的。后来唐文宗想让宰相郑覃把他的孙女嫁给皇太子，但郑覃宁可把孙女嫁给一个姓崔的九品官，也不同意把孙女嫁给太子。

唐文宗无奈地说：“民间修婚姻，不计官品而上阀阅。我家二百年天子，顾不及崔、卢耶？”

皇帝都被歧视，寒门子弟怎么混？

陇西李氏是历史悠久的名门，虽然被崔氏、卢氏、郑氏、王氏歧视，但除去这几家，还是没人敢小瞧陇西李氏的。李白打着“陇西李氏”的旗号，可以结交官场上的陇西李氏、赵郡李氏，这是一张很好的社交名片。

也许过上几十年几百年，李白身世的谜团会解开，也许永远解不开。历史时光，埋没多少真相。却也无妨，我们爱的是李白的诗歌。我们因李白的诗歌而爱李白，无论他是不是出身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