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和元稹:灵魂相依(1)
居易与河南元稹相善,同年登制举,交情隆厚。稹自监察御史谪为江陵府士曹掾,翰林学士李绛、崔群上前面论稹无罪,居易累疏切谏……时元稹在通州,篇咏赠答往来,不以数千里为远。……十四年三月,元稹会居易于峡口,停舟夷陵三日。时季弟行简从行,三人于峡州西二十里黄牛峡口石洞中,置酒赋诗,恋恋不能诀。
——《旧唐书·白居易传》
人生总会遇到许多人,不同的际遇会决定不同的友情。有些人只能在寒微贫贱时共处,有些人只会在荣华富贵时同行。才情相当者,不愿成为对方的配角;志趣相投的人,也许会被名利所打败。多少看似不离不弃的友情,都在命运面前分崩离析;多少看似难舍难分的情谊,却在生死之间恩情断绝。
然而,正是因为真朋友太少,所以至情至性者才更难能可贵。当我们翻看历史时,仍会被其中的一段段友情所打动。羊角哀和左伯桃的舍命之交,伯牙和子期的知音之交,刘、关、张的生死之交……如这些交情一样,唐朝的“元白之交”也极为温暖。
元稹与白居易,二人相识三十年,一起同居庙堂,一同失意被贬,彼此同甘共苦,始终生死相依。哪怕彼此不见,亦会互通书信,对方的名字,几乎每时每刻都会出现在自己的诗篇之中。
人生知音难求,得一知己足矣。二人的情谊虽历经时空变换,却从未有过一丝消散。
心思相印亦相聚,知己难求亦难留
很多人觉得将元白二人放在一起,是因为他们作品风格相近,才情齐名。实际上,他们能让世人念念不忘的原因,除了两人的才华,还有彼此之间不变的情谊。
公元803年,元稹二十四岁,白居易三十一岁。这一年,他们一同制举登科,步入仕途,并入秘书省任校书郎。同场为官,自免不了相互攀谈。而这一聊,他们便发现彼此之间,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二人都出生在官宦世家,又都有一身才情,更为主要的,是双方志同道合。
在之后的日子中,两人一起工作,一起学习,一起琢磨朝廷“科策”,一起研究国家政事,闲暇之余,一同吟咏风雅,畅谈未来。白居易称元稹为“元九”,而元稹称他为“乐天”。这段时间,二人形影不离,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好友。
公元806年,白居易和元稹又一同参加策试。这一次,元稹取得了第一,拜左拾遗,而白居易位居第四,补为盩厔县尉。两人虽然暂时分开,但他们相信,两个人迟早会一起共辅朝政。
果然,没过多久,白居易便调回朝廷,与元稹同朝为官。朝堂上,他们针砭时弊,仗义执言,同进同退;私下里,两人游山玩水,登塔郊游,放飞自我。
他们还联手发起“新乐府运动”,以诗寄情,咏写时事,泄导人情。清人赵翼曾评价说:“中唐诗以韩、孟、元、白为最……元、白尚坦,务言人所共欲言。”元白二人在日复一日的默契合作、惺惺相惜间,变得越来越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神相契,不梦他人只梦君
有人说:“心若相知,无言也默契;情若相眷,不语也理解。”人与人之间相处久了,想法和步调便会逐渐一致,哪怕相隔天涯海角,亦会知他所想,晓他所思。白居易和元稹便是如此。
公元809年,元稹任监察御史,奉命出使东川,而白居易则被任命左拾遗,留在了长安。大好时光,白居易约了弟弟白行简和朋友李杓直一起去慈恩寺游玩,席间白居易突然非常怀念元稹,于是写了一首《同李十一醉忆元九》:
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
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
这本是白居易怀念元稹之作,他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在随后的日子里,白居易收到了元稹的信函。信中所写,便是几日前元稹梦中所见。元稹信中写到,他梦到了白居易与他人同游慈恩寺,醒来后为缓解思念之情,写了一首《梁州梦》:
梦君同绕曲江头,也向慈恩院院游。
亭吏呼人排去马,忽惊身在古梁州。
梦境与现实竟分毫不差,白居易之弟白行简觉得不可思议,便将这个故事记录在自己的《三梦记》。而这两首诗,也成了他们神交最好的印证。《唐才子传》中曾这样描述他们:“微之与白乐天最密,虽骨肉未至,爱慕之情,可欺金石,千里神交,若合符契。”
可是,人生从不会一帆风顺,感情再好,也抵不住命运的转变。公元815年,元稹二贬通州,同年八月,白居易遭权臣打压诬陷,亦被贬为江州司马。白居易被贬离京,心情自然低沉抑郁,前路茫茫,又与元稹分离,尽是无奈之事。
当满怀心事的他路过蓝桥驿时,却发现了驿亭壁上有一首元稹之前留下的诗,这让白居易备感欣喜,迫不及待地提笔写下了《蓝桥驿见元九诗》:
蓝桥春雪君归日,秦岭秋风我去时。
每到驿亭先下马,循墙绕柱觅君诗。
白居易睹物思友,以过去的怀念慰藉自己的心灵;又以诗寄情,用现在的开心驱散惆怅的情绪。元稹虽不能陪在他的身边,但白居易的心中给对方留有一个地方,上面刻满了两个人的所有点滴与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