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迷于玄修的“中材之主”:自比为尧舜的嘉靖皇帝(2)
后来获皇帝恩宠的道士陶仲文由他的师父邵元节引荐,来到皇帝身边。嘉靖十八年二月,他跟随皇帝朱厚熜南巡来到河南卫辉,一阵旋风吹来,朱厚熜询问是何征兆,陶仲文回答:“主火。”当晚果然行宫发生火灾,朱厚熜佩服得五体投地,授予他“秉一真人”的称号。
自从移居西苑后,朱厚熜夜以继日地醉心于“求长生”,不理朝政,也不和大臣接触,唯独与陶仲文朝夕见面。每次接见,不仅赐坐,而且从不直呼其名,尊称为师,赠予礼部尚书,以及少师、少保、少傅头衔,史家称:一人兼领“三孤”,整个明朝只有陶仲文而已。这个黄梅县吏出身的道士,不到两年就登上“三孤”,恩宠超出了邵元节,从而带动了谄媚取容的小人顾可学、盛端明。顾、盛二人炼制“秋石”献给皇帝,说可以“却病延年”,朱厚熜服用以后,感到颇为灵验,越级提拔他们为礼部尚书。所谓“秋石”是用童尿提炼而成的“春药”,颇为灵验的并非“却病延年”,而是助力“房中术”。正如《万历野获编》所说:“名曰长生,不过供秘戏耳。”所谓“秘戏”,是当时人对“房中术”的一种雅称。
陶仲文的得宠,使得大批道士进入宫中,个个都以“烧炼符咒”投皇帝之所好,而红极一时,然而不久就身败名裂。唯独陶仲文“恩宠日隆,久而不替”。嘉靖三十九年十一月,陶仲文病死。《明通鉴》这样写道:“仲文以方术事上,被恩宠,不次迁擢,前后几二十年……恩礼有加,自来方士所未有也。”
另一个道士蓝道行的手法更胜一筹,把法术用于干预朝廷政务。唐鹤征《皇明辅世编》说:内阁次辅徐阶知道皇上宠信蓝道行,重大朝政都向他咨询,便和他结交成为密友,利用他来扳倒严嵩。嘉靖四十一年五月某一天,皇帝向蓝道行提问:今日天下为何不能治理?蓝道行扶乩,代表神仙回答:原因在于,贤能者不能进用,不肖者不能屏退。皇帝问:谁是贤能者,谁是不肖者?神仙答:贤能者是内阁辅臣徐阶、吏部尚书杨博,不肖者是严嵩父子。皇帝再问:我也知道严嵩父子贪赃枉法,念及他们奉承玄修多年,姑且容忍。而且他们果真是不肖之徒,上天真君为何不震怒,予以严惩?“神仙”答:严世蕃恶贯满盈,本应严惩,由于他在京城,上天恐怕震惊皇帝,如果把他发配到外地,便可以让他粉身碎骨了。扶乩完毕以后,蓝道行马上把这一机密情况通报徐阶。徐阶深更半夜派人通知御史邹应龙撰写奏疏,弹劾严嵩父子。次日清晨皇帝看到这份奏疏,当即下旨:勒令严嵩退休,严世蕃流放边疆。
严嵩罢官以后,朱厚熜常常追思他赞襄玄修的功劳,心境时常不乐,对首辅徐阶等大臣说,想把皇位传给太子,自己退居西苑,专心致志祈求长生。徐阶等人赶忙极力劝谏。朱厚熜乘机要挟说: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必须心甘情愿地辅佐玄修不可。如今严嵩已退,他的儿子也已伏罪,再有大臣说三道四,连同邹应龙一并斩首。
机敏的严嵩以为这是一个转机,秘密用重金贿赂皇帝身边之人,让他们揭发蓝道行“怙宠招权”等不法行为。朱厚熜本来就心中有气,抓住这个把柄,立即命锦衣卫处死蓝道行。此后,他的玄修变本加厉。当时有个道士进献“法书”六十六册,他看了很满意,下令御史姜儆、王大任分别巡行全国,任务是“访求方士及符箓秘书”。晚年的他对朝政愈发倦怠,一心希冀上天眷顾,祈求长生,因此对于“方术”的渴求越加迫切。于是乎引来了“直声震天下”的海瑞上疏。
嘉靖四十五年二月,户部主事海瑞见皇帝久不视朝,专意斋醮,朝廷大臣专心于撰写青词贺表,封疆大吏争先恐后进献符瑞,百般迎合,没有人敢表达不同意见,便愤然上疏予以抨击。他直截了当地批评道:“陛下之误多矣,其大端在于斋醮,斋醮所以求长生也……陛下受术于陶仲文,以师称之,仲文则既死矣,彼不长生,而陛下何独求之?”在他看来,陛下早就该“幡然悔悟”,“洗数十年之积误,使诸臣亦得自洗数十年阿君之耻”;“此在陛下一振作间而已,释此不为,而切切于轻举度世,敝精劳神,以求之于系风捕影,茫然不可知之域,臣见劳苦终身而无成也!”说得痛快淋漓,逻辑严密,而又措辞委婉,不失分寸。朱厚熜久服红铅、秋石,本来火气就旺,看了奏疏勃然大怒,把奏章扔到地上,命令左右侍从:把海瑞抓起来,不要让他跑了!身边的太监黄锦小声说:此人素有痴名,上疏之前料定必死无疑,便已诀别妻子,遣散僮仆,抬了棺材来上朝,是不会逃跑的。
后来因为病入膏肓,朱厚熜和徐阶谈起“内禅”之事,说:“朕不自谨惜,致此疾困。”总算讲了一句真话,为求长生而导致重病缠身。说这话时,他距离死亡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