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越甲可吞吴(2)
1952年八一建军节的上午,第五十七师官兵在汉中驻地的大操场集结。师长张复振、政委张文彬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上。值班参谋对全师8000名官兵下达了“立正”的口令后,张师长用一口夹带山东莘县口音的普通话,向部队宣读了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石油工程第一师的命令,然后与张文彬一起,乘坐一辆从国民党军队缴获的美制威利斯吉普车,最后一次检阅部队……
当时,张忠良带领师作战科的参谋与第五十七师辎重团已深入朝鲜战场,没能赶上第五十七师的“最后一个八一节”,每当想起这件事,他的心里就有一种淡淡的遗憾。
张忠良披着一身硝烟,从朝鲜战场回国后,当时有两条道路摆在面前,供他选择:一是作为战功卓著的副师级干部,火速赶往南京紫金山下,在刘伯承任校长的军事学院深造,成为致力于军队现代化、正规化建设的栋梁之材;二是答应燃料工业部部长陈郁的挽留,与同他结下袍泽之情的战友一道,向军旗告别,背上背包,加入寻找“中国巴库”的大军行列。
“与子同袍,岂曰无衣。”经过事关个人前途命运的认真思考后,张忠良觉得难舍他与五十七师官兵在战火中凝结的情谊,毅然放弃了进入最高军事学府深造的机会,及时赶回汉中,和战友一起踏上了与中国石油工业风雨同舟的征途。
燃料工业部党组将张忠良放在陕西石油钻探局第一副局长的岗位,与原五十七师政委张文彬搭班子。
陕西自清政府开始,就面临着煤油源源不断地运进来,白银源源不断地流到国外去的历史现实,自现代石油工业的中国式恓惶伊始,先行者们就在这里筚路蓝缕,刺激了中国“石油梦”的诞生。
据《百年石油》记载:在20世纪的初叶,在中国最早就有油苗记载的陕西延长,诞生了继台湾于1890年“钻井5口”后,“用近代钻机钻成的中国内地第一口油井”。那时,习惯用蜡烛和植物油照明而度过黑夜的国人,对“洋油”的接受程度已很普遍。国人对煤油的依赖带来的市场缺口日益扩大。仅1901年,域外煤油输入就达到43.1万吨。……陕西巡抚曹鸿勋会同各方有识之士,上奏朝廷:“以延长煤油与外国煤油争衡”“非自办,不能杜外人之觊觎”“以中国之财力,开中国之利源”。
1904年11月,获准试办延长石油。两年后,购得日本顿钻设备1套,聘得日本技师佐藤弥市郎及工匠6名。1907年2月,人员与钻机相继到达延长,成立石油官厂。经过3个月准备,第一口井于6月7日开钻,9月10日钻至81米时停钻,9月12日投产,初日产原油1至1.5吨。这是中国内地用近代钻机钻成的第一口井。采出原油后,用小铜釜试炼,日产灯油12.5公斤,送至西安检验,烟微光白,可与进口煤油媲美。同年10月,从日本进口的炼油釜装竣投产,10斤原油可提炼6斤煤油,遂将所产煤油装箱运往西安销售。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第二年,借助第一次全国石油工业会议热潮的助推,陕北盆地根据中央财经委员会“加强陕北勘探工作”的指示,迎来了全国各地的石油工业精英,持续开始“在北起延安、延长,南至铜川、韩城一带,进行线路地质调查和重力粗查”。
经过17支地质、测量和重力队的大规模勘探,由于设备与技术条件的局限,各路人马历经三年风餐露宿,最终却得出了“没有发现明显含油气构造”的结论。
1954年,燃料工业部石油总局在西安召开第五次全国石油工作会议。鉴于陕北石油勘探成效不明的僵局,已转业到石油工业战线两年多的张忠良,根据此次会议确定的工作重点与人事安排,背上背包,奉调入川。
燃料工业部部长陈郁的意思很明确,既然陕北盆地不是寻找“中国巴库”的理想之地,那么,就让张忠良这个重情重义、浑身充满力量的人去天府之国主政一方,带领四川局的石油创业队伍在四川试试运气。
从西安碑林区纸坊巷开往机场的一辆吉普车上,为张忠良送行的陕西石油钻探局局长张文彬语重心长地说:“抗美援朝战争虽然结束了,但国家仍然面临解放台湾和支援世界革命的压力。部队的坦克、飞机和舰艇无论还用不用油,对百废待兴的新中国建设而言,石油都是国家机器亟待补充的‘动力之血’。四川又是战略大后方,你与那边的同志会合后,一定要尽快理顺工作,切实把为国家尽快找到油气资源的这副担子挑起来。”
张忠良早已深感责任重大,虽然没有直接对专程为他送行的张文彬口头表态,却与他满手紧握,点头应允。
老首长的嘱托包含着信任与期待。
虽说穿在身上的一身军装已被洗得黄中泛白,早就没了领章、帽徽,但他背着依旧打得一丝不苟的背包站在舷梯上,还是转身立正,面向站在停机坪上与他告别的张文彬,敬了一个庄重的军礼。
张忠良坐在西安飞往成都的安-26飞机上,紧紧抱着怀里的背包陷入了沉思。他想进川后必须稳扎稳打,让寻找“中国巴库”的理想在四川大地落地生根,开花结果。
在陕西石油钻探局任副局长时,张忠良曾去玉门油矿参观学习,对“石油钻探工程ABC”的应知应会内容,已有了基本的常识性掌握,而且,作为一名共和国石油工业的创业前辈,他心里一直都被毋庸置疑的激情与信心所鼓舞。但现在坐在飞机上静心一想,才明白他对四川的油气储集、风土人情,其实还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