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在召唤（3）
周永开以为这么多年未见，老师一定会问问他们的工作情况或家庭生活如何。可没想王朴庵的目光突然严肃地从他们身上扫过，然后朗声说道：“你们都是我的学生，当年你们追随马列，宣誓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你们来接我，我非常高兴，但我要先问问你们：现在是改革开放时代，随着新旧经济体制的转轨，党内一些人经受不住考验，背叛了党的理想信念，成了腐败分子。你们都在一定的领导岗位上，中间有没有腐败分子？如有，现在就离我远一些，我的学生当中不允许有腐败分子……”
一听老师这话，周永开先是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一别多年，师生相逢，老师竟然问的是这话。可正因为这样，才证明老师是他终生的引路人，也说明了老师对他们的期望和信任。想到这里，他再次抓住了老师的手，大声道：“老师放心，我向您保证，您的学生周永开不是腐败分子！”
李范久、赵湘等都对王朴庵做了同样的表态。
王朴庵听了学生们的话，这才高兴了，说：“没有腐败分子就好。你们一定要牢记入党誓言，矢志不渝，保持一个共产党员的精神品质！”
相聚的时间过得飞快，在王朴庵工作完毕准备离开达县地区之前，他把周永开、李范久等几个学生召集到了一起。这次，王朴庵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他对已不再年轻的学生们说：“我了解了一下，你们在这场国家经济体制的转轨中，都做到了清正廉洁，经受住了考验，我很高兴！虽然你们都没有腐败，可你们现在都担负了一定的领导职务，官当大了，就容易脱离人民群众。我问你们，你们现在心里还有人民群众没有？”
周永开他们一听，就像小学生课堂上回答老师的提问一样，马上道：“老师放心，我们心里没有忘记人民群众……”
话音未落，王朴庵马上毫不客气地说：“那好，现在你们每人给我讲几个自己管辖范围内贫困群众的具体例子……”
一听这话，几个人都默不作声了。
王朴庵见了，没再追问和批评，只是语重心长地说：“同志们呀，当年在后山宣誓后我就对你们讲，共产党是中国无产阶级的政党，是为了让劳苦大众能过上好日子而起来革命的，除了人民群众的利益，我们党没有任何特殊利益。所以，你们心里要始终装着人民群众，一辈子为人民服务……那是我给你们上的第一堂党课。现在形势有了变化，党以搞经济建设为主，但不管搞什么，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千万不能丢！丢了这一点，党要出问题的！心里有人民群众可不是一句泛泛的空话，如果连自己管辖范围内有哪些困难群众你都不能说出几个来，怎么能说明你把人民群众的喜怒哀乐放到心上了呢？”
几个人的脸一下红了。
王朴庵知道自己的学生响鼓不用重槌，话说到这里为止。过了一会儿，他才又带着几分勉励的口吻说：“尽管你们都干得不错，可岁月无情，人生易老，我早离休了，你们呢，眼看着也很快就要人到码头车到站。分别前我还有几句话告诉你们：共产党员职务可以离休，可为人民服务的理想和信念不能离休。离开领导岗位后，也要保持共产党人的革命晚节，做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生命不息，战斗不止，鞠躬尽瘁，无怨无悔！”
说到这里，王朴庵突然像当年在课堂上一样，提高了声音问：“你们做得到不？”
周永开一听，这不正是老师离休以后的真实写照吗？老师楷模在前，自己为什么做不到？于是像当年宣誓一样，掷地有声地回答：“老师放心，我们一定做到！”
现在，周永开不仅想起了那天对恩师说过的话，而且耳边还回响起了当年在化成小学后山对老师的承诺。他身上的热血再次沸腾起来，并为自己先前的犹豫感到几分羞愧。此刻，仿佛王朴庵就在他前面对他召唤一样，他突然合上相册，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余世荣和何荣书的电话。
周永开大声告诉他们，他已经决定到花萼山栽树和护林，保护花萼山。
余世荣以为听错了，过了一阵才问：“孩子们和老嫂子都同意了？”
周永开道：“他们会想通的。我现在身体还行，共产党员可以退职，不能退休，在城里我又做不了什么，到花萼山上发一分光，有什么不好？”
余世荣听了周永开的话，没有丝毫的怀疑，甚至在这之前，他就知道周永开一定会做出这个决定。因为他深知周永开的个性和执着。在余世荣的记忆里，新中国成立前周永开出生入死，冒着随时都会牺牲的危险开展地下工作的事就不说了，新中国成立后，周永开担任了巴中县委书记，地位变了，环境变了，可他那份对人民鞠躬尽瘁和对工作拼命硬干的精神始终没有丢。他穿着一双麻窝子草鞋走遍了巴中县的山山水水，有时下乡要几天，一双草鞋不够，还得在背包里多装上几双，他也因此被巴中人民亲切地称为“草鞋书记”。现在他虽然不再穿草鞋了，可“草鞋书记”这种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已经融入了他的血脉，坚定的理想信念支撑着他前行，这时候，谁能阻止他上花萼山的行动呀？
因此余世荣不等周永开再说话，便对周永开说：“你来吧，‘草鞋书记’，我余世荣别的什么做不到，但给你背草鞋还是做得到的……”
就这样决定了。
可是过了一会儿，余世荣猛地想起了什么，把电话又给周永开打了过去，他说：“孩子们不想让你上山是有道理的。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在山上，别说他们不放心，就是我们，心里也会不踏实。我们倒想陪你，可我还在任上，事务缠身，即使有那份心，也分身乏术。何主任倒是退了休，可他的身体差，偶尔陪你上一趟山可以，但要他长期在山上，肯定不行！我给你找个年轻点的人陪你上山，一则照顾你在山上的生活，二则给你做个帮手，三则你在山上有个什么事，给你跑跑路传个信息什么的，你看怎么样？”
周永开一听余世荣这话，便问：“你说的这人是谁？他怎么会有工夫陪我上山？”
余世荣道：“这个人肯定不会和你计较报酬！”说着，他报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周永开先是愣了一会儿，接着一边拍打着头，一边荡漾着满脸细密的皱纹叫道：“我怎么没有想到他呢？好，好，好，我们这就去三顾茅庐，把他拉上山去！”
这人叫楚恩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