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铁甲衣

虽然马镫增强了战争的强度，但中世纪的战争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激烈，甚至说“避战”才是中世纪战争的核心。如果用一句话来说中世纪，就是战斗是常事，但真正的战争却很少见。

应当承认，骑士时代的“战争”基本都属于较为文明的有限战争，这一时期的战争职业化，也催生了西方最早关于战争的成文法。这些法律在基督教世界得到相当普遍的遵守。

在教会的压力和罗马法典的影响下，这些法律其实只是一些行为准则。比如杀戮俘虏可以不认为是严重错误，但杀害妇女儿童是绝对不允许的。

法律对战争的介入，与其说是出于基督教义或者骑士的良心，还不如说是由于战争的商业化。在1337年至1453年的“百年战争”中，英法两国都普遍地使用雇佣军。

在中世纪封建制度下，每年骑士们为国王服役的法定时间只有40天，这让战争发生的时间很短，长时间的军事行动根本不可能展开。

不仅战争发生的次数有限，而且可动员的军队数量也不多，每次战斗只造成很轻微的人员伤亡。在布汶战役中，双方参战者达到4万人，法军只有2名骑士被杀；在布雷穆尔战斗中，900名骑士只有3人战死。

在中世纪，骑士以密集的编队发起冲锋时，由平民组成的步兵因为在财富和地位上的低贱，使其无法拥有足够的勇气相抗衡。战争主要发生在骑士与骑士之间，步兵只是次要角色。

中世纪后期，步兵逐渐取代骑士成为军队主力，战争规模、持续时间和死亡人数都大幅剧增。尤其是百年战争中，英国的长弓步兵屡屡击败法国骑士军团，甚至不乏全军覆没的极端结局。这说明，步兵的远程射击性武器已经彻底改变了传统骑士战争，并使之走向终结，这也为现代热兵器战争的到来完成了铺垫。

在中世纪欧洲，国王为了获得权力，便产生了强烈的战争需求，仅依靠定期服役的贵族骑士显然已无法满足。1300年，英王爱德华一世召集军队，结果只来了40名骑士。这种情况下，就只能找自由雇佣兵了。

找雇佣兵要花大价钱，国王造不出金银，只能向那些贵族加税，贵族便以《大宪章》为筹码，与国王讨价还价。

在整个13世纪，《大宪章》不断被重新颁布，其文本几乎钉在每座教堂门口。正是在这个过程中，人们便接受了一种新观念，即王权是有界限的，并作为一种契约固定下来。同时，英格兰的贵族们也都认为，他们与国王的会议是合法且符合惯例的，是专门用于批评政府政策的场所。这种会议后来被称为“议会”，成为英国的最高权力机构。

在欧洲这样的列国体制下，佣兵团是很常见、也很成熟的企业，打仗也是生意。表示军事编制的“连”即company，现在的主要意思为“公司”，company这个词最早指的就是佣兵团。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佣兵、商业公司和军事这三方面，在欧洲历史上是紧密联系的。后来出现的东印度公司就是一个准军事组织。

商业化的原因，或许在于骑士装备过于昂贵。

固若金汤的城堡如同骑士的一个延伸和隐喻，骑士最终走向重装甲化。相比东方的轻骑兵而言，西方骑士身上的重甲具有极高的防护力。在火枪发明以前，很少有大量骑士在战场死亡。

这种重甲骑兵如同现代的坦克车，装甲越厚，防护性自然越好，但机动性则会越差。在地球引力的作用下，超过30公斤的重甲和装备往往会成为骑士的沉重负担。一旦骑兵被击倒或从马上摔下来，如果没有别人帮忙拉一把，他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在战争中，仅仅保护骑士是不够的，马因为身体庞大，更容易受到伤害，因此马的护具也必不可少。

到了14世纪末期，重骑兵的马匹驮载的盔甲和装备将近70公斤，这还不包括骑士的体重。如此大的负重，只有那些极其强健的马才能充当坐骑。但即便如此，骑在马上的重装骑士也只能用小跑和慢跑进行“冲锋”，而且不敢拐弯，只能走直线。

作为十字军东征带来的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是，欧洲马经过与阿拉伯马杂交后，马种逐渐退化，这让重甲骑士更是举步维艰。

重甲的普及降低了骑士在战斗中受伤的危险，但如果兵败或跌下马，就将是一场灾难。即使面对最普通的步兵，他也没有任何武力上的优势。

在中世纪后期，奥斯曼人经常击败西方骑士军团，这说明重甲保护并不能保证骑士的胜利，甚至连骑士的生命都保护不了。西方骑士与亚洲游牧民族的骑兵作战时，如果打了胜仗，就伤亡很少；但如果打了败仗，往往会全军覆没。

有了重甲保护，骑士们可以翻山越岭，横冲直撞，可是一旦失去战马，他们步行的距离就不会太长。尤其是在泥泞中行走时，那简直是步履维艰，寸步难行。

作为最后一个战死沙场的英国国王，理查三世曾在博斯沃思的荒野中哀号：“我愿用我的王国去交换一匹马。”他所祈求的既是王位，也是一件必需的装备。

到了塞万提斯时代，一名装备齐全并有护兵跟随的骑士，既在战场上没有多大用处，又昂贵得难以维持。与此同时，骑士们的甲胄越来越华丽，比武大会越来越奢华，他们自命不凡的社会地位，同家族门第的关系越来越密切，而离战场却越来越远。

骑士们越来越追求荣誉，英雄崇拜与文艺复兴构成了一种真实的联系，从而形成独特的骑士文化和贵族传统。

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里，欧洲数百个骑士家族通过通婚联姻，几乎垄断了土地的支配和政治的统治，以及对社会的强大影响力。这种根深蒂固的无形力量一直延续至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