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视天下
现代陆路运输主要依靠公路和铁路。与普通公路和普通铁路相比,高速公路和高速铁路在筑路技术上基本类似,但却要直得多,即使要转弯,其转弯半径也要大得多。为了保持高速,一般都必须对道路“取直”。车辆遇到弯路必然减速,只有长距离的直线行驶,才能有较高速度。
两千多年前,秦人就已经修建了这样一条笔直的道路,并称之为“直道”。修建直道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抵御北方匈奴。或者说,直道是作为长城的配套工程修建的。
直道是一条从京城通往长城的快速干道。从咸阳北的云阳开始,“直道通衢,堑山堙谷”,途经黄河,直抵九原郡,全长900余公里,仅用了两年半时间就全部修通。司马迁亲身走过后,不由发出“固轻百姓力矣”的感叹。
秦始皇直道更比著名的罗马大道宽3倍,长10倍。据说通过这条直道,秦始皇的战车从云阳林光宫出发,只需三天三夜,即可驰抵阴山脚下。
从现实需要来看,直道不太可能是秦始皇专用的御道。
修建这条快速干道,主要是为了给驻守长城的蒙恬三十万边防军运送军需,这绝不是一个小数字。孙子说:“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从历史来看,汉武帝与秦始皇真可谓难分轩轾,有人给他上《谏伐匈奴书》,特意拿秦始皇向北边战场运送军粮说事——从山东沿海运1斤粮食过去,路上就要消耗将近200斤,这把老百姓逼得贫困潦倒,“孤寡老弱不能相养,道路死者相望”,结果人民就造反了。
实际上,关中是军粮主要产地,从关中送往长城,修建直道可以大大节约运输成本,绝不至于“率三十钟而致一石”。按照《九章算术》的记实习惯,空车日行70里,满载的重车日行50里。以这个速度,一个多月就能到达边塞。
当时载货的大车一般都是牛车,牛可以沿途吃草。依照汉代制度,每车载粮25斛;以每斛十斗计,也就是25石粮食。
根据一些学者的研究,直道与子午道以咸阳为中心,实际是连接在一起的,子午道跨越秦岭通向巴蜀。不过按史书记载,子午道通于西汉末期。古代没有强大的隧道桥梁技术,但秦时就已经用木制栈道打通了秦岭。
在公元前3世纪,为了开发四川,秦国就修了堪比万里长城的秦岭栈道,其中最著名的褒斜道长500余里,路宽3~5米。这些栈道盘桓于崇山峻岭之间,或凿山或修桥,依山傍崖飞檐走壁,令人望而心惊。“栈道千里,通于蜀汉,使天下皆畏秦”。
同时,这些高标准的帝国大道沿路,设置有各种驿站、离宫、馆舍和军事设施。从睡虎地秦简的文字记载来看,这些官道上也密布检查站,旅客必须有合法的出行证件才能通过,当然还要缴税。这种制度一直延续到汉代。
当道路和车辆成为权力的景观展示时,便有了中国传统的卤簿制度。“天子出,车驾次第谓之卤簿。有大驾,有小驾,有法驾。”秦时的卤簿制度还不是很完善,“古者诸侯贰车九乘。秦灭六国,兼其车服,故大驾属车八十一乘,法驾半之”。
大驾是皇帝出行的最大规模。据《史记》记载,秦始皇好大喜功,最擅长兴师动众,所以一般都用“大驾”。
皇帝至高无上,臣民不能直接称呼皇帝,只能以皇帝的马车来替代,“御”就是皇帝,皇帝就是“御”,皇帝所有的东西都要加一个“御”作为尊称,比如皇帝用的笔叫“御笔”,皇帝的书房叫“御书房”,皇帝的兄弟叫“御弟”。
在动物世界中,一些肉食动物就有巡视边界的习惯,人类世界也是如此。《尚书》的《舜典》中就记载了舜帝巡守天下的事迹。此后,天子巡狩就成为中国古代皇权制度的一个惯例,一直延续到清朝,因此有人称之为“马背上的朝廷”。
“天子适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述职者述所职也。”秦始皇或许是第一个将巡狩作为宣示皇权重要手段的人。他调动一切资源,大兴土木,修路造车,也为巡狩提供了技术支持。
从公元前221年统一天下,在以后的十多年间,秦始皇先后五次巡视他的帝国。每次出动大小车辆八十余辆,官吏兵丁千余人,浩浩荡荡,众星捧月一般保卫着秦始皇,在这个开天辟地的天下帝国流连忘返。
按照现在的行政划分,秦始皇的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东至山东,东北至河北海滨,南至湖南,东南至浙江,西至甘肃,北至内蒙古。
秦始皇的五次出巡,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要巩固刚刚统一的新帝国,以声势浩大的出巡宣示皇帝的威严,能对地方反抗力量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
公元前219年,秦始皇东巡到琅琊郡,刻石为自己歌功颂德:
古之帝者,地不过千里,诸侯各守其封域,或朝或否,相侵暴乱,残伐不止,犹刻金石,以自为纪。古之五帝三王,知教不同,法度不明,假威鬼神,以欺远方,实不称名,故不久长。其身未殁,诸侯倍叛,法令不行。今皇帝并一海内,以为郡县,天下和平。昭明宗庙,体道行德,尊号大成。群臣相与诵皇帝功德,刻于金石,以为表经。
这篇“琅琊刻石”以千古一帝的自大口吻,标榜了皇权可以傲慢强横到什么程度。
秦始皇那个时代虽然没有报纸电视,但见过秦始皇的人还真不少,就连偏僻的沛县泗水亭长也能“一睹天颜”。
《史记》中记载,刘邦围观秦始皇壮观的大驾,内心受到极大的震动,无限羡慕地说了一句:“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项羽出身贵族,骑马乘车是家常便饭,他在会稽遇到秦始皇的大驾,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只是恨恨然说了一句:“彼可取而代也。”
从某种意义上,正是秦始皇这种万人观瞻的车马威仪,深深地刺激了刘邦和项羽的政治野心。在楚汉战争中,没有一个人甘于接受“王”的待遇,他们都想像秦始皇那样君临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