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的终结

在东方，蒙古人征服的步伐并未停止。忽必烈两次东征日本，元军都以中国铁火炮作为进攻利器。

至元十一年，元朝第一次东征日本。在忽敦等率领下，元军在日本博多湾登陆，向日军发射的铁火炮有如雷霆般的剧烈爆炸声让日军极其恐惧，元军大胜。

至元十八年，范文虎率领的元军再次征讨日本。在进攻壹岐、澉浦时，以铁火炮击败日军，并杀死了日将少贰资能。

在抗击元军的日本人中，有一个画家竹崎季长根据自己的亲眼所见，绘制了一本画册，名为《蒙古来袭绘词》。其中就有一幅画，主题是元军发射铁火炮的情景。

现代的日本历史学者经过仔细研究，发现这些图画都非常写实，甚至图中的人物和兵器都严格地按照1∶20的比例绘制。通过测算，图中元军所用铁火炮直径约为18～20厘米，炮管壁的厚度约为5毫米，一个铁火炮的重量约为4～10公斤。

在其中一张图上，画着一只铁火炮裂成两半，上半部分已经炸裂，掉在地上的部分还很完整，还有着烈焰。

这是一种形状像两只碗合扣在一起的开花炮弹。它出现在欧洲的时间是16——17世纪，要比中国晚了三四百年。

从亚历山大到成吉思汗，历史上的征服性战争往往一帆风顺，势如破竹，除非遇到自然环境的限制。一旦想超越这种限制，就难免遭遇极大的灾难。拿破仑远征折戟于俄罗斯寒冬，蒙古远征军葬身于日本海和东南亚的热带雨林，都是如此。

可能是因为意识到气候的适应关系，成吉思汗远征时，蒙古大军先是沿着同一纬度西进，席卷中亚和东欧的草原地带，然后才沿着经度南下进入温带和热带地区。

在751年的怛罗斯，阿拉伯帝国击败了唐朝名将高仙芝。风水流转，500年后，唐朝名将郭子仪的后裔郭宝玉率领着火器时代的蒙古大军，攻陷了阿拉伯帝国的都城巴格达。阿拉伯帝国变成了蒙古帝国下的伊尔汗国。

正如同当年的撒马尔罕成为中国纸的传播中心，巴格达也成为火药传播的重要枢纽。

自信而崇尚技术的蒙古统治者并不禁止火药的扩散和火器的出口，他们甚至大量地招募突厥人、阿拉伯人和欧洲人作为帝国军人。在一个由中原人、蒙古人、突厥人、阿拉伯人和欧洲人构成的火器军队主导下，整个世界迅速进入火器时代。

火药和火器制造技术从扩散到提高，成为未来几个世纪决定人类命运的关键细节。

在中国历史文献中，不仅有关于火药不同配方的各种记载，还有对火器的各种发明和改进过程的记录。在中国以外，火药和火器出现得明显要晚，而且从一出现，就已经比较成熟或完全定型，这说明它们的实验过程基本都发生在中国，西方世界只是把它作为一种实用的技术进行了全盘引进。

此外，火药在中国不仅仅用作军事用途，还常常被民间用作节日喜庆的爆竹和烟花等。但火药传入欧洲后，几乎专用于战争，火药也就成了“枪药”。

战争作为人类社会矛盾斗争表现的最高形式，在血与火中构成了最不幸的历史。

从文化意义上来说，火药是战争的产物，而非战争是火药的产物。火药巨大的能量使战争的破坏力被无限放大。人类肌肉的力量在火药面前不堪一击，暴力欲望成为战争的主要推动力。

火药时代的所有进步，实际都是暴力欲望的扩张，人类世界的暴力斗争最终演变为欲望的博弈。欲望与火药在硝烟和爆炸中一起化为灰烬，新的欲望和火药继续不断地产生，以此书写着人类争斗与暴力的历史。

成吉思汗将中国火药传播到全世界，并开创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世界性战争。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出身于草原的蒙古人带到西方的火药，最后彻底终结了盛极一时的草原时代，野蛮征服文明的历史被火药终止——

16世纪以来，游牧民族怎么不再任意地支配定居民族了呢？理由是后者用大炮来对付他们。于是，一夜之间，他们突然获得了压倒游牧民的人为的优势。长期以来的位置颠倒过来了。伊凡雷帝用炮声驱散了金帐汗国的最后一批继承者；中国的康熙皇帝用炮声吓倒了卡尔梅克人。大炮的隆隆声标志着一个世界历史时期的结束。军事优势第一次、也将是永远地变换了阵地，文明变得比野蛮强大。几小时之内，游牧民的传统优势已成为似乎是不真实的过去。在1807年的战场上，浪漫的沙皇亚历山大召集来打拿破仑的卡尔梅克弓箭手们，就像是马格德林时代的猎人一样过时了。然而，这些弓箭手们不再是世界征服者以来，仅仅才过了3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