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春天在哪里?
春天在哪里呀?
春天在哪里?
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林里。
这里有红花呀,
这里有绿草,
还有那会唱歌的小黄鹂……
从勒尔社的“悬崖村”幼教点传出来的稚嫩响亮的歌声,荡漾在青山之间。二十多个可爱的彝家娃娃,拍着小手,跟着老师唱起了春天的歌。
这歌声,让“悬崖村”的村民们感到特别舒心、特别甜美,因为祖祖辈辈在泥土里滚爬的童年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悬崖村”的学龄前儿童都被送进了幼儿园,从牙牙学语就开始接受学前彝汉双语教育。
更让村民们感到自豪的是,“悬崖村”幼教点的一位辅导员,是从州府所在地西昌嫁到村里来的第一个中专生,叫吉伍尔洛。
吉伍尔洛个子不高,面容清秀。她出生在西昌市西郊乡张家屯村,尽管也是农村,但张家屯村距离西昌市区只有8公里。
我采访过吉伍尔洛以及她的丈夫吉巴日洛。吉巴日洛是土生土长的“悬崖村”人,初中毕业后,他就没读书了。18岁那年,他参军入伍,路过西昌邛海,看到了绿荫丛中整洁而漂亮的民居。他对我说:“我非常羡慕住在邛海边的人,他们回家不用翻山越岭,更没有那么多危险。”
吉巴日洛说:“入伍当兵,是我人生中的重要经历。在部队期间,我学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也想在部队留下来,为此,我还参加了转士官考试。可惜,我只有初中文化底子,没考上。”
从部队退役后,吉巴日洛回到了大凉山。
“我不想回村子,因为那里除了大山还是大山,除了藤梯还是藤梯……”吉巴日洛说。后来,他通过招考,在西昌市当上了一名交通协警员。
“就是在西昌市当交通协警员的时候,我认识了她!”望了一眼吉伍尔洛,吉巴日洛满眼柔情。吉巴日洛的执勤岗位就在西郊乡张家屯村附近。当时,吉伍尔洛在四川省彝文学校读书。每逢周末,从学校回家,吉伍尔洛都会路过执勤点。
“他穿警服的样子,很帅!”吉伍尔洛每次经过,总想多看吉巴日洛几眼。吉巴日洛那强壮的身躯,棱角分明的面部线条,透露出男子汉的刚毅。
一次偶然的机会,两人认识了。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吉伍尔洛渐渐喜欢上了这个来自大山里的小伙子。两人简单、平凡、真挚的爱情,就这样开始了。
“吉巴日洛告诉我,他的家在悬崖上,回去一趟,要爬藤梯,不仅累,而且很危险。”对于吉巴日洛悬崖上的家,吉伍尔洛根本没有深想过,“缘分到了,哪管他的家在哪里呢!”
两年后,吉巴日洛准备向吉伍尔洛求婚。
吉巴日洛把求婚的日子选在2015年2月14日情人节。这天,他带着吉伍尔洛,还邀约了很多朋友,一起去邛海游玩。
在邛海边,吉巴日洛用手机播放着歌曲《情人节快乐》,然后走到吉伍尔洛面前,大声说:“嫁给我吧!”吉伍尔洛没有犹豫,爽快地答应了。她说:“嫁给他,我有安全感。”
2015年3月,他俩在西昌举行了婚礼。
当年10月,他们的儿子出生了。
2016年4月,吉巴日洛决定带着吉伍尔洛和儿子回一趟村子。吉巴日洛说:“儿子半岁了,再不回去,说不过去!”吉伍尔洛觉得吉巴日洛的话说得有道理,嫁给吉巴日洛一年多了,却连他家的门都还没有进过。
从西昌出发,坐两个多小时的客车到昭觉县城,再转车,又坐了两个小时后,才来到山脚下的牛觉社。
吉伍尔洛第一次到阿土勒尔村,看到绝壁上的藤梯,一下子蒙了:这是回家的路吗?我能爬上去吗?
吉巴日洛望着发呆的妻子,他很清楚,第一次爬藤梯是什么感觉。他拉着吉伍尔洛的手说:“别担心,你爬不动的话,我背你。”
吉伍尔洛知道丈夫背着很多生活用品,而自己则背着儿子。如果自己说不行要丈夫背的话,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得了家。不服输的吉伍尔洛,背好儿子,咬紧牙关,爬起了藤梯。一路上,吉伍尔洛觉得脚怎么放都不安全,每踏出一步,都要踩实了,才敢迈出下一步……爬到后来,吉伍尔洛已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只凭着一股蛮力背着儿子往上爬。
“反正,吉巴日洛说回家只需要一个半小时,而我足足爬了六个多小时!”吉伍尔洛说,“那条路,对于我来说,真的很累!”
来到村里,看着土坯房,吉伍尔洛很不习惯。“村子像与世隔绝了一样,到处可以看到贫穷与落后的影子,真的很心酸。”吉伍尔洛说。她一直没把“悬崖村”的具体情况告诉家里人。“一个人是否幸福,不在于嫁到什么地方,而在于她的内心世界是否充实。况且,一家人开心地在一起,我感觉很幸福!”
2015年8月,四川省委、省政府聚焦凉山彝区精准扶贫重点领域,针对实际问题,新增17条政策措施。其中包括实施“一村一幼”计划,即在彝区2586个建制村设立幼儿教学点,省财政出资为每个幼教点选聘两名懂彝汉双语的辅导员,给予人均每月2000元的劳务补助。
了解到这个政策,再加上吉巴日洛家里还有父母需要照顾,勇敢的吉伍尔洛大胆做出决定:留在“悬崖村”,应聘当幼教点辅导员。
2016年9月,吉伍尔洛通过考试,成为“悬崖村”幼教点的辅导员。和她一起的还有一位辅导员,名叫甲拉曲洗。
吉伍尔洛说:“选择留下,爱情的力量有,但最主要还是这里的孩子太可爱了,他们太需要我了!我不留下,谁留得下来?”
吉伍尔洛选择留在“悬崖村”,她的妈妈起初不太理解。老人家反对的原因很简单:“‘悬崖村’太艰苦了!”
确实,“悬崖村”发生大变化之前,吉伍尔洛的妈妈很难打通女儿的手机。只有吉伍尔洛打给妈妈,而且要走到离家两百多米的悬崖边才有信号。“听说我上山爬了六个小时,妈妈就更心疼了!”吉伍尔洛说。
后来,藤梯变成钢梯。吉伍尔洛爬一趟钢梯,只需两个小时。再加上山上还通了网络,手机信号满格还是4G信号。“妈妈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发微信。”知道了这些变化,妈妈便不再催吉伍尔洛回西昌了。
“悬崖村”幼教点的教室,暂时租用的是吉巴日洛家的堂屋。门前,一面五星红旗,在山风中飘扬。幼教点刚建起时,只来了几个孩子,吉伍尔洛和甲拉曲洗便挨家挨户去家访做工作,动员大家把适龄儿童送到幼教点。一次没说通,两次,三次……直到家长答应为止。
后来,全村29个适龄儿童全来了,一个不少。
幼教点上午10点半上课,下午4点半放学。下午3点后是课外活动,吉伍尔洛和甲拉曲洗带着孩子们走出教室,唱着汉语儿歌做游戏。
“刚开始的时候,孩子们还不会说汉语,听不懂我讲课。”吉伍尔洛说,“孩子们的年龄结构也不一致,教学很是费劲。”她和甲拉曲洗商量后决定,把孩子们分成两组:年龄小的,教汉语拼音、做游戏;年龄大一些的,教识字、加减法等。
渐渐地,孩子们学会说普通话了,性格也变得越来越活泼开朗了。
下午4点半到了,孩子们放学了。村民某色伍哈的女儿某色小花带着3岁的弟弟某色拉作朝两百米外的家走去。
路上,某色小花情不自禁地唱起刚学会的歌来:“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
大凉山最美的春天,已经来到“悬崖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