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天上掉来一顶大皇冠(1)

元英宗的被弑与泰定帝的登基

至治三年七月,元英宗在上都接连数日心绪不宁,夜里失眠,困扰之下,便准备下诏让番僧做佛事来消弭“心魔”。

拜住上言,表称国用不足,不应该再浪费金钱广做佛事。元英宗点头。但是,铁木迭儿的余党铁失等人心里不踏实,与几个西藏密宗大和尚勾结,让他们进言说国家将有大灾,一定要在全国范围内大兴佛事,同时还要大赦,这样才能消灾免祸。

当时,拜住正在元英宗身边,听毕这些人胡言后,他怒斥番僧道:“尔辈不过贪图金帛之利罢了,怎敢妄言大赦之事,难道想庇护贼徒吗?”

铁失等人闻知此事,深恐铁木迭儿一案牵连的人越来越多,最终自身难免,便决定先下手为强。

在铁失率领下,知枢密院事也先铁木儿、大司农先秃儿、前平章政事赤斤铁木儿、铁木迭儿第三子前治书侍御史锁南、铁失亲弟锁南、枢密院副使阿散、卫士秃满以及按梯不花、索罗、月鲁铁木儿、曲鲁不花、兀都思不花等几个蒙古王爷,终于发动行弑英宗的宫廷政变。

趁元英宗暂驻南坡行殿、夜黑人静之时,他们忽然出击,先把中书右丞相拜住剁成数段,然后冲进行帐内弑了元英宗。

行刺诸王之中,按梯不花是被元武宗杀掉的安西王阿难答的弟弟,月鲁铁木儿是阿难答的儿子。而且,在上都的不少宗王,或多或少与此次弑帝政变有牵连,除阿难答的弟弟和儿子与英宗一系帝王有“仇”外,其余诸王参与阴谋的原因,无外乎是不满元英宗和拜住君臣的“吝啬”——他们取消了对诸王的“岁赐”。不给钱,就要杀人,可见这些蒙古王爷多么凶残。

杀人之前,铁失等人当然要考虑元英宗死后谁当皇帝对自己最有利——元武宗海山的两个儿子和世㻋与图帖睦尔血缘与今帝最近,但马上被排除掉:阿难答之弟与儿子自然不会推举杀掉安西王的元武宗的儿子当皇帝,而且,铁失本人当年与太后答己和铁木迭儿一起策划赶走武宗长子和世㻋而转立仁宗之子元英宗。有如此大过节,更不可能让元武宗的儿子坐上帝位。

选来选去,近亲宗王中最“合适”的只有晋王也孙铁木儿。这位晋王的父亲,是把帝位“让”与元成宗的太子真金长子甘麻剌。所以,从血亲上讲,晋王也孙铁木儿乃忽必烈的嫡长曾孙。元朝的成宗、武宗、仁宗之立,他都一直翊戴推拥,加之手下有大军数万,威镇漠北,凭常人思维,他本人一定会“惦记”帝位。

果不其然,晋王也孙铁木儿确实心中有小算盘。他手下的王府内史倒剌沙知道王爷心事,派儿子哈散给丞相拜住当手下,并得任宫廷禁卫军官,常伺侦朝廷事机。

探得内情后,哈散回报父亲拜住与铁失二人水火不容之势,倒剌沙马上把此情告知晋王。南坡事发的前五个月,铁失之党探特以宣徽使身份来漠北,密告倒剌沙说“皇帝不放心晋王”,要他“提醒”王爷“小心”。

其实,种种迹象表明,晋王也孙铁木儿也是行弑阴谋的间接参与者与知情者之一。

行弑前两天,铁失密派心腹斡罗思来告晋王,表示说即将拥立晋王为皇帝。晋王也孙铁木儿拿捏不准,不知铁失一伙人事成与否,就一面把斡罗思软禁,一面派出亲信别烈迷失驰往上都“告变”——实际是去探听虚实。告变的使者未至,英宗遇弑。也就是说,晋王为自己上了双保险,如果铁失等人“失手”,他手下别烈迷失会“及时”赶到元英宗处“报告”,说明铁失等人煽动自己谋反的“阴谋”,以便能把自己撇清。

成功杀掉元英宗后,铁失派宗王按梯不花和知枢密院事也先铁木儿奉皇帝玺绶予晋王。大事已定,这位王爷也不客气,就近在龙居河继位,宣布自己为帝,是为泰定帝。

他的即位诏书很有意思,当时由蒙古文翻译成汉文的诏书半文半白,很有嚼头:

薛禅皇帝可怜见嫡孙、裕宗皇帝长子、我仁慈甘麻剌爷爷根底,封授晋王,统领成吉思皇帝四个大斡耳朵,及军马、达达国土都付来。依着薛禅皇帝圣旨,小心谨慎,但凡军马人民的不拣甚么勾当里,遵守正道行来的上头,数年之间,百姓得安业。在后,完泽笃皇帝教我继承位次,大斡耳朵里委付了来。已委付了的大营盘看守着,扶立了两个哥哥曲律皇帝、普颜笃皇帝,侄硕德八剌皇帝。我累朝皇帝根底,不谋异心,不图位次,依本分与国家出气力行来;诸王哥哥兄弟每,众百姓每,也都理会的也者。今我的侄皇帝生天了也么道,迤南诸王大臣、军士的诸王驸马臣僚、达达百姓每,众人商量着:大位次不宜久虚,惟我是薛禅皇帝嫡派,裕宗皇帝长孙,大位次里合坐地的体例有,其余争立的哥哥兄弟也无有;这般,晏驾其间,比及整治以来,人心难测,宜安抚百姓,使天下人心得宁,早就这里即位提说上头,从着众人的心,九月初四日,于成吉思皇帝的大斡耳朵里,大位次里坐了也。交众百姓每心安的上头,赦书行有。

诏书絮絮叨叨,从他亲爹忽必烈嫡孙甘麻剌讲起,最终绕到他自己乃“薛禅皇帝嫡系,坐上帝位是天经地义之事”。所以说,泰定帝这顶大皇冠,自己没费一刀一枪,被铁失等人大老远地送过来,几乎就等于从天上直接掉下来的。

元朝诏敕,一般有诏书、圣旨、册文、宣敕四大类,颁发时使用至少两种文字,基本上是八思巴蒙古文和汉文。

蒙古文起草后,要经历汉语翻译过程。以汉文起草后,也要译为八思巴蒙古文。同宋朝和前代汉族王朝不同,那时候“王言”体系非常发达,“翰林”手笔近乎文学创作,词臣们都是大文豪,其地位和文采备受称羡。元朝出身朔漠,注重实际。但是,由于地域辽阔,其诏敕颁发过程比前代更为复杂。元朝分别设立了翰林国史院和蒙古翰林院两所诏敕起草机构。

写作“风格”上,元朝的诏敕趋于简单、朴实。《元典章》和《通制条格》中收录了许多这类文件的汉译文。其中不少都是按照蒙古语的句法、词法,机械地翻译为汉文,很像现在用翻译软件翻译成的东西,即所谓的“蒙文直译体”,没有刻意提炼、润饰,读起来虽然拗口,却较多地保留了文件的原始形态。

当然,元朝诏敕也有不少汉文吏牍体。这些文件对蒙古语法结构、词序等进行了调整,使译文大体符合汉语习惯,但也不乏白话俗语。除了特别重要的诏书外,一般文件风格与前朝那些大文豪词臣所作骈四俪六、堆砌典故的诏书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