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扶持——美好生命之源：《为黛西小姐开车》（3）

回报

任何感情，包括爱情、友情和亲情，都是需要理解、接纳和回报的。情感故事本质上就是一个付出与回报的故事，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无不如此。黛西小姐一直不赞成儿子为自己雇司机，但是当儿子将霍克领进家门的时候，虽然有一万个不愿意，她还是只好留下了霍克。这除了因为儿子说“我母亲无权开除你”以外，恐怕也是对儿子好意的接纳与回报。当然，她一直不愿坐霍克开的车，后来是霍克的一句“我不能拿了钱什么也不干”打动了她，让她终于坐进了车内。这个决定也是对儿子赚钱供养自己的回报。

而更重要的回报，当然是黛西对霍克的关心的回报。当她知道霍克老大年纪居然是文盲的时候，曾当过教师的黛西小姐决定用自己的方法来回报霍克。她送给霍克一本识字手册，虽然她坚决否认这是送霍克的礼物，但是不管是霍克还是观众心里都明白，这是黛西小姐对霍克的付出的肯定。还有那个风雪的早晨，霍克在黛西小姐孤独和几近绝望时“从天而降”，为黛西小姐带来了咖啡，而此刻儿子因为大雪堵路不能前来看望母亲，黛西小姐竟然破天荒地对儿子称赞了霍克。这让儿子感到吃惊，却令观众感到自然——霍克的关心与付出，得到了黛西小姐的回报。

升华

真正的友谊绝不是自我炫耀或是自我标榜，而是在润物细无声中默默改变，默默为对方着想。

影片故事发生在美国南方，这里积存了深厚的种族歧视问题，而黛西小姐出身犹太人家庭，在霍克到来之前，她就雇用了一个黑人女仆阿黛拉。影片开头，她也对儿子表明，自己从来没有种族歧视的倾向。影片的著名桥段是在霍克开车送黛西给哥哥庆贺90岁生日时，路上，霍克甚至不能使用加油站的洗手间，而在黛西和霍克停车休息的时候，遭到了两名白人警察的刁难和侮辱：“一个犹太老婆子和一个黑鬼老头，真是王八配绿豆。”

从这件事之后，布利也奇怪以前对种族问题从不关心的母亲现在居然关心起黑人权利了。在得到马丁·路德·金演讲的邀请函之后，他让母亲去参加，由于怕得罪自己的白人生意伙伴，自己却不敢参加。黛西小姐对霍克说儿子“愚蠢之极”。她想请霍克一起去参加，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装作无意谈到金博士的样子想让霍克主动请求参加，只是后来反被霍克教育了一通。

这个关于种族歧视的情节看似与主题无关，但是绝不是可有可无的。对一个人的爱，不管是情爱还是友爱，总是会扩展到与这个人有关的一切上去的，这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黛西对霍克的温情的回报，不仅局限在对霍克一个人身上，而是扩大到了对他所属的族群的关心，对黑人民权的关注。可以说，是黛西使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上升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一个超越个人，也超越私人感情的层次。

平等

有不少影评将霍克与黛西小姐的关系称为“主仆关系”。这让我觉得很可笑，霍克的确是黛西小姐的司机，但是若称之为主仆，似乎有些过头。这很容易让人误以为这部电影不过是一个仆人无原则地讨好献媚于一个脾气古怪的女主人最后获得成功的故事，但是影片主旨显然不是如此。霍克对黛西的关心是毫无媚骨、不卑不亢的，甚至有些时候他还会为了自己的权利和尊严“顶撞”甚至“教训”黛西。

在去黛西小姐哥哥家祝寿的路上，霍克因为内急而要下车方便，黛西小姐不允许，霍克反击说：“我可不是小孩，也不是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的跟屁虫。我是个人，也快70岁了，我知道我什么时候该方便。我现在就要下车，到那儿把问题解决了。只能这样。”面对霍克的反抗，黛西自知理亏，只好闭嘴。

而霍克对黛西的反抗更体现在听马丁·路德·金演讲的事情上。因为儿子怕影响生意而不愿去，黛西只好和霍克一起去，但是她又放不下架子主动邀请，于是在路上装作无意地谈起金博士，希望霍克能主动开口请求一起去。这小把戏被霍克识破，霍克很不高兴：“这宴会的请帖一个月前就寄到了，既然你想叫我一起去，那为什么等到快到地方的时候才跟我说？下回你想要我去什么地方，最好先跟我说一声。”

主仆之间只会有恩情，而不可能有真正的友谊，因为友谊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的。也许我们可以设想，若霍克真的像仆人一样对黛西小姐恭顺逢迎，那么黛西小姐恐怕还会因此鄙视他，怎么可能和他建立友谊。

在影片临近末尾的时候，黛西小姐握着霍克的手，很郑重地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有观众，都与霍克一起，为这句话而动容。

戏骨

摩根·弗里曼绝对是好莱坞大器晚成的典型，所以有人甚至怀疑他是否年轻过。在银幕上，不管是监狱老油子（《肖申克的救赎》），还是刺客联盟首领（《通缉令》），甚至上帝（《冒牌天神》），他的表演都拿捏到位，分寸感极好。在这部影片中，弗里曼饰演的司机霍克善良温厚，又不乏睿智，以自己执着的关心与付出终于得到了黛西小姐的接纳。

杰西卡·坦迪以80岁高龄凭借此片在奥斯卡一举封后，这本身也证明了一个老演员老当益壮的功力。在影片中她的表演控制得当，收放自如，总在微笑的细节中见出匠心。如影片开头黛西小姐故意对霍克冷若冰霜，而到后来的缓解，杰西卡·坦迪极其精确地把握住了微妙的表情与语调变化。在一场去华特舅舅家路上的戏中，黛西小姐回忆起儿时父亲带自己去看大海的事情，遥远而美丽的回忆，甜蜜而无法抹去的爱，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上竟然瞬间闪现着少女的光辉。在另一场戏中，他们去听马丁·路德·金的演讲，黛西小姐仿佛不经意提起金博士，其真正用意是希望霍克主动要求也去聆听演讲，此刻黛西小姐的表情将心机、盼望、狡猾与隐隐的羞涩和惭愧都融为一炉，其表演艺术之高超令人惊叹。

平淡得几乎无味的情节对每个演员来说都是巨大的挑战，当我们的眼球早被俊男美女、电脑特效晃得晕头转向，再来看这部小成本、无特效的电影，心中不禁感叹：这才是表演！可以这样说，摩根·弗里曼和杰西卡·坦迪拯救了这部原来可能平淡无奇、无人问津的电影，而这部电影也成就了两个老戏骨伟大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