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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史儋叛周作谶媚秦,聂政刺韩由相及君

书名:相忘于江湖:庄子与战国时代本章字数:2472

前374年,岁在丁未。庄前五年。宋桓侯七年。

周烈王二年。秦献公十一年。楚肃王七年。魏武侯二十二年。韩哀侯三年=韩懿侯元年。赵敬侯十三年=赵成侯元年。田齐桓公二年。燕简公四十二年。鲁恭公九年。卫声公九年。越王孚错枝二年。中山桓公二十九年。

周烈王即位两年,碌碌无为,不敢申斥伐灭郑国的韩哀侯。

周太史儋失望至极,携带周室独有的图书典籍,离开周都洛阳,前往秦都栎阳,晋见秦献公。

秦献公喜出望外:“太史为何离开王都,光临敝国?”

太史儋说:“我夜观天象,推算历数,特来告知:起初周与秦合,后来周与秦分。分五百年而复合,合十七年而霸王出。”

秦献公问:“此言何意?”

太史儋说:“‘起初周与秦合’,就是秦室始祖非子以降,秦为西周附庸。‘后来周与秦分’,就是秦国开国之君秦襄公以降,秦为东周诸侯。‘分五百年而复合’,就是东周成为秦国附庸。‘合十七年而霸王出’,将来事至即明,天机不可预泄。”

秦献公雄心大起,命令史官把太史儋的谶语著于《秦记》,传诸后世,砥砺子孙。

太子嬴渠梁时年八岁,铭记太史儋谶语。

此后六世秦君,均以太史儋谶语自励,直到秦昭王伐灭东周,秦始皇伐灭六国。

庄周生前五年,太史儋叛周仕秦。

庄全请教子綦:“东周王室衰微,东周史官不断携带图书典籍,出奔诸侯求仕。有奔晋求仕者,有奔鲁求仕者,有奔楚求仕者,但是从无奔秦求仕者。为何太史儋奔秦求仕?”

子綦说:“当年老聃失望于东周,并未寄望于秦国,所以至秦而隐。太史儋不仅失望于东周,而且寄望于秦国,所以奔秦求仕,造作谶语,谄媚秦献公。这是春秋与战国的重大不同,中原文明已失信心,中原士人已失底气。”

庄全问:“老聃与太史儋,相差百年有余,为何世人视为一人?”

子綦说:“世人妄传老聃是长生不死的仙人。其实世上无人不死,仙话均属鬼话。老聃亲传弟子、再传弟子都已死了,何况老聃?老聃晚年至秦,死于秦国,其友秦佚曾经吊丧。”

庄全问:“先生为何如此熟悉老聃之事?”

子綦说:“老聃弟子范蠡助越灭吴,随后离越至齐,躬耕海滨。齐国欲聘范蠡为相,范蠡又离齐至宋,居于定陶。范蠡居齐之时,文子师从范蠡。后来我又师从文子。”

庄全失惊:“先生常常言及老聃、关尹、范蠡、列御寇、杨朱,我原先以为先生博学多识,仅是泛泛言及。没想到先生竟是老聃传人!”

子綦淡淡一笑:“我们老聃之徒,不重师人,只重师天。”

庄全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赵敬侯赵章死了,在位十三年,实计十二年。

太子赵种继位,即赵成侯。当年改元。

庶弟赵胜叛乱争位,事败被诛。

韩哀侯被刺身亡,在位三年,实计二年。

刺客当场自杀,身份不明。

太子韩若山继位,即韩懿侯。当年改元。

庄全请教子綦:“各国易君,为何既有翌年改元,也有当年改元?”

子綦说:“父君死后,子君通常本年服丧,翌年改元。翌年改元之弊,就是父君如果死于上半年,下半年之事记于父君末年,容易误解为发生于父君生前,所以父君如果死于年初,子君常常当年改元。假如后君篡弑前君,不承前君统绪,不为前君服丧,也会当年改元。当年改元同样有弊,前君末年、后君元年实为一年,常常离为二年。一君误多一年,数君误多数年,纪年就会淆乱,史事就有误差。依君纪年,实非良法。”

庄全问:“如何纪年,方为良法?”

子綦说:“三代以前无君,伏羲画八卦,叠为六十四卦,以象一年四季的天道循环。又以十天干纪日,十二地支纪月,配成六十甲子,用于纪年。甲子纪年,无关君主生死,才是纪年良法。可惜三代以降,天道隐微,人道僭妄,天下无不依君纪年。如今行之既久,积非成是,终于积重难返。”

庄全听到子綦主张无君,大惊失色,不敢接口。

宋桓公无事可做,仍然沉迷各种技艺。

一个宋国玉匠晋见宋桓公:“我有雕玉绝技,能用玉石雕出树叶,混在真树叶里,无人能辨真假。”

宋桓公问:“寡人观看之前,是否需要斋戒?”

玉匠说:“主公无须斋戒。”

宋桓公觉得此人不是骗子,赏赐五乘马车,命其雕刻。

过了三月,宋桓公问及。

玉匠说:“雕刻很费时日。”

过了半年,宋桓公又问。

玉匠说:“人工欲夺天工,主公不能着急。”

宋桓公忘了此事,再也不问。

玉匠一直安享供养。

庄全挂念客居韩国的屈宜臼,年初得知韩哀侯被刺身亡,刺客身份不明,一直挂念此事。年底,一位齐国客商来到曹氏旅店,告知详情——

韩相韩傀专权拔扈,与大夫严遂为敌,准备诛杀严遂。

严遂离韩奔齐,寻访勇士,决意为国除奸。

齐人说:“行侠仗义的齐国勇士,首推聂政。如今躲避仇家追杀,举家迁居魏国轵邑,屠狗为业。”

严遂离齐至魏,拜识居于轵邑深井里的聂政,献上百金,为聂母祝寿。

聂政问:“先生是否有事?”

严遂说:“我遍访天下勇士,欲除巨奸大恶。齐人多称足下高义,如今初识足下,不敢有请!”

聂政说:“老母尚在,不敢以身许人,不能接受重金。”

严遂再拜而去,居于卫国。

两年以后,聂母死去。

聂政辞别姐姐:“我是一介市井匹夫,严遂折节下交,以百金为老母贺寿。我虽不受其金,严遂实为我的知己。如今老母天年已终,我当为知己者所用。”

离魏至卫,拜见严遂:“当初老母尚在,不敢以身许人。如今老母不幸已死,愿为先生效命。”

严遂说:“韩哀侯的叔父韩傀,相韩以后,欺君虐民,灭郑绝祀,罪不可赦。我曾派遣多人行刺,因其侍卫众多,均告失败。如今幸得足下不弃,最好多带助手,确保成功。”

聂政说:“人多必争得失,争功必定泄密,行刺必将失败。”

独自离卫至韩,到达新郑。

韩哀侯正与群臣在东孟宫宴饮,宫门内外站满侍卫。

聂政如入无人之境,闯入宫门,挺剑直取韩傀。

韩傀转身抱住韩哀侯,大声呼救。

聂政一剑刺死韩傀,兼及韩哀侯。

太子太傅许异,飞脚踢昏太子,自己倒地装死。

宫内侍卫围攻聂政,都被聂政杀死。

宫外侍卫奔入宫中,继续围攻聂政。

聂政难以脱身,举剑自剁脸面,自挖双目,自剖其腹,出肠而死。

太子韩若山继位为韩懿侯,任命许异为相,把刺客尸体挂于市井,悬赏千金征询识者,无人能识。

聂政姐姐闻讯,辞别邻居:“刺客必是吾弟聂政。自残面目,必是不愿连累于我。我岂能苟且偷生,埋没吾弟英名!”

前往新郑,抚尸痛哭,大声宣布:“刺客乃是吾弟,居于魏国轵邑深井里的齐人聂政!受严遂所托,替天行道,只想刺杀奸相韩傀,不慎误伤韩哀侯!”

言毕自刭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