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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孝公死秦商鞅车裂,戴偃逐兄庄周辞吏

书名:相忘于江湖:庄子与战国时代本章字数:2308

前338年,岁在癸未。庄周三十二岁。宋剔成君三年。

周显王三十一年。秦孝公二十四年。楚威王二年。魏惠王三十二年。韩昭侯二十五年。赵肃侯十二年。齐威王二十年。燕文公二十四年。鲁景公八年。卫平侯五年。越王无疆五年。中山成公十二年。

商鞅献策秦孝公:“魏惠侯采纳惠施之策,取消夏王称号,修好韩、赵,臣事齐、楚,仍然不把主公放在眼里,不可不伐!”

秦孝公大怒,发兵伐魏,攻打魏国岸门,生擒岸门守将魏错。

赵良从赵至秦,通过孟兰皋引荐,拜见商鞅。

商鞅大悦:“秦国变法二十多年,今非昔比,气象一新。可惜中原士人大多坚持偏见,仍然不愿仕秦。先生愿意弃暗投明,实在难得,不知愿意担任什么官职?”

赵良说:“得到不该得到的官位,叫做贪位。拥有不该拥有的声名,叫做贪名。我来秦国,不为贪图名位,专为劝谏相国。”

商鞅不悦:“莫非先生不赞成我对秦国的治理?”

赵良说:“相国治理秦国,仅用严刑峻法,违背尧舜之道。”

商鞅说:“秦人原是戎狄,君臣没有尊卑,父子没有上下,男女没有分别。我相秦以后,更改其教,君臣有了尊卑,父子有了上下,男女有了分别,已经不异鲁卫,先生怎能说我违背尧舜之道?先生难道不认为,我对秦国的治理已经超过了百里奚?”

赵良说:“百里奚治秦之功,相国怎能相比?相国不以百姓利益为事,专以强兵称霸为务,难称有功于秦。轻罪重罚,残害民众,黥劓太子太师公孙贾、太子太傅嬴虔,诛杀秦孝公宠臣祝欢,都是积怨蓄祸之举。相国的处境,可谓危如朝露。如果及时改弦更张,或许还能挽救,否则秦孝公一旦死去,秦国上下想要报复相国之人,还会少吗?相国大祸将至,可以翘足而待。”

商鞅大怒,驱逐赵良。

五个月后,秦孝公嬴渠梁死了。二十一岁即位,在位二十四年。即位以后,变法图强,日夜勤政,身心长期透支,终于过劳早夭,年仅四十四岁。

十九岁的太子嬴驷继位,即秦惠君。十三年后叛周称王,史称秦惠王。

秦国虽已变法图强,今非昔比,天下诸侯仍然鄙视夷秦,仅有周显王、魏惠侯、韩昭侯遣使吊贺。

前太子太傅嬴虔,八年前被商鞅先施黥刑,再施劓刑,从此不敢出门。秦孝公一死,嬴虔立刻上朝,诬告商鞅谋反。

前太子太师公孙贾,八年前被商鞅施以黥刑,也怀恨商鞅,于是附和嬴虔:“大臣擅权欺主,必将动摇国本。如今秦国民众,甚至妇女小孩,全都仅知商君,不知秦君。商君已成秦国之主,秦君倒像秦国之臣。主公为了自己,为了百姓,均应除此大害!”

秦惠君说:“商君前年领兵伐魏,不是堂堂正正战而胜之,而是欺骗诈杀旧友魏卬,导致山东诸侯鄙视秦人无信无义。商君会背叛旧友,必会背叛秦国。”

下令逮捕商鞅。

商鞅闻讯,带着母亲逃出咸阳。

日暮时分,入住客店。

店主要求商鞅出示路引。

商鞅出逃匆忙,没带路引。

店主说:“商君之法规定:收留没有路引的客人,店主将以窝藏逃犯的罪名受刑。小店不敢留你!”

商鞅仰天长叹:“没想到我竟作法自毙!”

带着母亲,连夜逃往魏国。

魏国边关守将,乃是三年前马陵之役兵败贬官的穰疵。

商鞅请求穰疵:“秦孝公死了,秦惠君加罪于我。我曾是魏相公叔痤的门客,愿意归魏,报效魏惠侯。”

穰疵说:“先生两年前声称不愿与旧友交战,诈杀魏卬。如今又声称秦惠君加罪,我怎能相信并非骗我启关,趁机攻打魏国?”

商鞅说:“所言句句属实!将军如果不信,可以扣留我的母亲作为人质。”

穰疵说:“先生会背叛魏国,会背叛旧友,为何不会背叛母亲?即使先生所言属实,也是秦惠君追捕的逃犯。我若放你入魏,秦惠君必将怒而伐魏。”

商鞅不得入魏,逃回封地商於,率领部属逃往韩国。

秦惠君发兵追捕,在韩国渑池诛杀商鞅。尸体运回咸阳,公开车裂。秦惠君收回封地商於,灭其三族。

卫人商鞅,三十二岁离魏入秦,相秦二十二年,车裂灭族,终年五十三岁,遗著《商君书》。

鲁人尸佼,投靠商鞅,害怕受到株连,无颜东归母邦鲁国,于是南逃蜀国,八年后死去,遗著《尸子》。

剔成君篡位三年,荒淫无度,国事尽付相国司马熹、右师戴偃。

司马熹位居戴偃之上,然而没有实权,怨恨剔成君,于是献策戴偃:“主公弑君自立,宋民均有怨心。主公罢黜众戴,群臣也有怨心。将军文武双全,贤于主公,而且手握重兵,若能整顿纲纪,必得臣民拥戴。”

戴偃说:“主公囚君弑君,臣民视为不臣不仁。我若代之,既是弑君,又是杀兄,岂非更加不臣不仁?”

司马熹说:“将军不妨宣布主公罪状,逐而不杀!”

戴偃采纳其策,兵围苏宫,宣布剔成君罪状:弑君篡位,荒淫无度,暴虐宋民,不事仁义,天怒人怨。

宋国臣民怀念宋桓侯,无人支持剔成君。

剔成君祸起萧墙,众叛亲离,逃出商丘,出奔齐国而死,无谥。

戴偃逐兄篡位,即宋君偃。十年后叛周称王,史称宋康王。

司马熹连任宋相,终于大权独揽。

庄周三十二岁,宋君偃逐兄篡位。

庄周告诉家人:“昨天夜里,我做了一梦,变成了蝴蝶。振动蝶翼,轻盈飞动,栩栩如生,自适其适,逍遥自在,不知自己原是庄周。正在至乐无极,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仍是庄周,并非蝴蝶。为何蝴蝶能够顺道而生,循德而死,我们生而为人,反而不如蝴蝶?”

庄全感叹:“是啊!宋桓侯是难得的仁君,我以为在其治下可以躲避战乱,结果三年之内,宋国二次易君,臣弑君,弟逐兄,篡弑如此频仍,一君不如一君,看来宋国再也不是乐土。《鄘风·鹑之奔奔》有言:‘人之无良,我以为君。’《王风·兔爰》亦言:‘有兔爰爰,雉离于罗。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此百罹。’”

庄周说:“宋桓侯末年,戴剔成专权,我已不堪忍受衙门污浊,有意辞去漆园吏,只是为了养家,延宕至今。如今戴氏又是弑君篡位,又是兄弟相残,我已决意辞去漆园吏。”

庄全说:“也好。孔子有言:‘有道则现,无道则隐。’”

狶韦氏说:“宁可粗茶淡饭,不事不义之君。”

钟离氏也说:“天地之藏,本可养人。”

庄周得到家人支持,毅然辞去漆园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