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日持久的洪水大泛滥
远古时代的洪水大泛滥,是人类历史记忆中一个永远的“痛”。有史学家做过统计,全世界六百多个地区,包括中国、古埃及、古巴比伦、古希腊、北美印第安人分布地区在内的人,都用纪实或神话故事的形式,追述过自己历史上洪水泛滥的惨烈情景。
古希腊神话是这样讲的:宙斯见到人类极端邪恶,与诸神议定,要用暴雨洪水灭绝人类。风神中的南风被派出来,挟着狂风暴雨扑向大地。海神也亲自上阵,以狂涛巨浪袭向大地。天一下子黑了下来,黑得分不出天和地,分不清白昼和黑夜。人们只觉得黑色的暴雨拍打着整个世界,黑色的狂风席卷着整个宇宙,黑色的巨浪吞噬着世间的一切。出于本能,人们发了疯似的奔跑着。可是,爬上屋顶的人所站的房屋很快就倒塌了,抓着残破的房屋支架不放的人转瞬间被浪涛卷得无影无踪。爬上树枝的人随着大树被连根拔起一下被黑暗吞没了。躲进洞穴的人随着大部分洞穴被不断上涨的洪水淹没,最后成为洞穴中漂出的一具具被污水浸泡得变了形的尸体。暴雨、狂风、巨浪,肆虐了多少时日呢?谁都说不清。只知道当大地重新露出水面时,这里留下的只有一片空白。而善人丢卡利翁和皮拉夫妇事先得到神的警告,造了大船,得以在洪水袭来时划到高峰帕耳那索斯山。幸存的夫妇繁衍了新一代人类。
北美印第安人的历史性记忆是这样的:大雨下了足足四十天,大地上的一切都被洪水吞没了。几个印第安人不知从何处弄到了一条独木舟。他们在曾经耕种过的土地上划船,在一棵大榆树的树顶上抓到了一条大鱼,就饥不择食地生吃了。他们划着划着,忽然看到前面是一座浮在水面的高山之巅——这可是希望——于是他们拼足全力前行。正在此时,在波浪中挣扎的一头狼和一头熊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抓住独木舟的船沿不放,企图登上舟来。如果“好心”地让这两头畜生上船,在波涛汹涌中必然人畜全都覆没。于是,他们“残忍地”猛击抓住船沿的狼和熊,失去凭靠的狼和熊最后只能被洪水吞没,而这艘独木舟安然地到达了洪水包围中的那个山巅,船上的人们成为北美大陆劫后幸存的少数生灵。
古巴比伦的苏美尔人作的史诗,据传是根据大洪水的幸存者口述而成,记述的是大约公元前3500年的一场大洪水中人们的际遇。史诗是这样描述的:一夜之间,狂风裹着暴雨和洪水铺天盖地而来。空气中充斥着洪水奔腾而来的巨大轰鸣声,犹如万马奔腾一般,可怖极了。人们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边无目的地四散奔跑,一边大声呼叫:“战争……战争……”当时部族间的战争是常有的事,人们错以为是又一场酷烈的战争来临了。他们哪里知道这是比任何战争都要暴虐千万倍的大洪水。大洪水肆虐了一百五十多天,眼看那里的生灵就要灭绝了,这时从天上飞来一座大山,幸存的人们上了山,成为新一代苏美尔人。
古巴比伦史诗记述的那场大洪灾,是世界各地大洪灾记述中唯一记有时间标志的。那场大洪灾发生在公元前3500年前后,与发生在华夏大地上“五帝时代”的那场大洪灾在时间上基本契合,这说明这场洪灾可能是世界性的。
记述大洪灾最为生动而富于故事性的是《圣经》。故事大致上是这样说的:上帝看到了人世间的种种罪恶,觉得非惩处一下不可了,这种惩处的手段就是发起一场大洪灾。但是发起大洪灾的目的不是要灭绝人类,而是要让“善人”统治大地。早在这场洪灾前一百二十年,上帝就找到了“大善人”诺亚一家,并教给他们逢凶化吉的办法。从那时起,诺亚一家就开始打造“诺亚方舟”。这一方舟十分巨大,分为三层,船体的每一处都涂上了松香,这样可以保证不会渗水。这艘方舟造了一百二十年。洪水来临时,诺亚一家八口备足了一年以上的粮食,还选取世间所有飞禽走兽中的良种一对上了方舟。洪水淹没整个世界二百二十天后,“诺亚方舟”靠在了亚拉腊山边。舟上的八人和其他生物都上了亚拉腊山。又过了四十天,诺亚放出了一只鸽子,七天后,鸽子衔回了一根橄榄枝。这是一个美好的信息,表明洪水退了,陆地露出水面了。诺亚于是让人和飞禽走兽下山,好好地生存繁衍。
西方人相信,新一代人都是“善人”诺亚的后代。
上述这些带有神话和宗教色彩的故事,应该是有某些史实依据的。
相对而言,中华大地上的这场大洪灾,持续的时间更长,而应对的策略也更务实,举措也更为具体。
科学研究表明,从一万年前到四千年前的六千年间,在中国地域范围内,一共发生了五次大的洪水。最后一次大洪水发生在距今四千七百年至四千年间,相当于传说中的尧、舜、禹时代,而这次洪灾的高峰期在距今四千二百年至四千一百年间,即传说中的大禹治水的时期。这次的洪水之所以在民族记忆中特别深刻,可能因为它是距今最近的一次大洪灾,也是民族记忆中最为壮烈的一次抗洪斗争。这也证明了大禹治水传说有其历史来源。
中华大地上的这场大洪灾,来势汹汹,正如史书上说的:“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皆服于水。”(《史记·夏本纪》)意思是说,大洪水把整个大地淹没了,到处是滔天的白浪,不但整个平原地带“白茫茫一片”,就连那些原先的丘陵地也淹没在水下,那些险峻的大山才露出一个小山头,百姓都遭受着洪水的威胁。而且这场洪灾持续的时间特别长,从五帝中的第二帝颛顼时代算起,此后又历经帝喾、尧和舜时期,至少绵延了数百年的时间。
不知大家发觉了没有,面对洪灾,中华人与世界其他地区的人们的不同点是:很少描述大洪灾的可怖场景,而是重在描述埋头治理,重在歌颂与弘扬中华人抗击洪灾时表现出来的英雄气概。
为了治理这场大洪灾,当时的领导层中专门设立了水官。能当上“水官”的,都是天下人公认的最能干、最有献身精神的人,也是最有希望晋升为“帝”的人。水官可是挺辛苦的,要统领天下九州的百姓治水,不少场合都得亲自到第一线带领大家一起干。
在治理这场大洪灾中,出现了三代杰出的治水英雄人物。第一代是共工,第二代是鲧,第三代是禹。
共工的确是早期治水的英雄人物。他的治水业绩,是怎么也否定不了的。
共工既是一个氏族的名称,又是这个氏族首领的名字。《左传·昭公十七年》称:“共工氏以水纪,故为水师而水名。”这是讲这个氏族的特色就是“水”字,他们连纪年、氏族的名称、氏族武装力量的名称,都带一个“水”字。这个氏族的图腾是与水紧密相关的“蛇”,而共工的图腾“蛇”又是与黄帝的图腾“龙”有着某种关联的。
共工大概是与“五帝”中的颛顼同时代的人,所以会有《淮南子·天文训》中说的“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的传说故事。另外,如果共工不是在治水中创造出优异的业绩,在那个以禅让方式得帝位的时代,也就没有资格去“争为帝”。他治水有道,采取的基本上是后来被鲧所继承的“堵”的治水方法。他懂得用人之道,相传他起用名叫相柳的水利专家作为自己治水的主要助手。当然,鲧当时也是他的主要治水助手之一。共工是有远见的,他又把自己的儿子句龙培养成治水的骨干,利用他年轻有为、富于热情的特点,让他到各地去组织治水大军。在共工的带领下,颛顼一代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水患。因此,古人就有把他尊为“三皇”之一的,这在刘恕的《资治通鉴外纪》中就有记载。
大概是荣誉太高冲昏了头脑,在黄帝老去,要实行新一轮的禅让时,共工竟不顾一切地“与颛顼争为帝”。这种情况也是时势造成的,那时已到了原始社会的末期,颛顼与黄帝族有着沾亲带故的关系,这就比共工有天然的优势。据《史记》记载,颛顼自小就跟随父亲昌意在若水边上长大,治水能力不比共工差,在民间的口碑同样很好。如此情况下,共工怎么“争”得过颛顼?
败下阵来的共工一肚子的怨气,于是就干出了“怒而触不周之山”(《淮南子·天文训》)这样的冲动事。这当然是传说故事,比较实际的可能是,共工心中有怨气,再也不愿认真抓水利建设了,又不顾水利条件的限制,硬是主张建都于“空桑”,结果不但没治好水患,又引发了持续尧和舜两代时间的大水灾。一个治水的大英雄,堕落成了引发水患的大罪人。
还有一种说法是,共工因为争帝不成,一怒之下,搞坏了堤坝“开闸放水”,而共工氏部落在上游,没有受灾,结果就造成下游地区极大的水患。“振滔洪水,以薄空桑”(《淮南子·本经训》),说的就是这件事情。在争帝位激烈到白热化程度的时候,共工这么做是极有可能的。
上面说的是治水的第一代领导人共工半为神话半为史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