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甲“乱夏”

夏王朝到孔甲时已历十三世，孔甲本人是夏王朝的第十四世王。《国语·周语下》云：“孔甲乱夏，四世而陨。”从孔甲算起，夏王朝就跌向衰微的深谷，后历皋、发、履癸三世，最后为另一个古老而富于生气的族群商所灭。

在司马迁笔下，夏王朝的十七世国君中，去除首尾的禹、桀，着墨相对较多的只有两人：启和孔甲。启是禹的儿子，是在中国传子制度确立后登上王位的第一人，理应重墨记叙。孔甲则是夏王朝由盛而衰的转折点的关键人物，自孔甲之后，夏王朝江河日下，不可挽回。前者是历史正能量的楷模，后者是历史负能量的典型。而且，两个人物都有具体而生动的故事，司马迁把两个人物都写活了。启征伐有扈氏，召六卿，作《甘誓》，神采飞扬，气壮山河。而孔甲其人，“方鬼神”，触犯众怒；“事淫乱”，众叛亲离；又食“龙肉”，自食其果。

孔甲“乱夏”，表现在三个方面。

其一，“方鬼神”。

夏代是中华礼仪文明的肇始，这种礼仪文明的极为重要的方面就是“敬鬼神”，就是“慎终追远不忘祖”。按照中华的礼仪制度，对祖宗，要按时祭祀；对上天及山川神灵，要顶礼膜拜。这种从远古一直传承到夏代的礼，集中反映了当时人的生活方式以及精神信仰和风俗习惯。可是，孔甲视这一切如粪土，采取了“方鬼神”的做法。“方鬼神”中的“方”字，就是“违”“逆”的意思——不仅不按时实施祭祀，而且还违逆鬼神的意志。这当然是不被允许的，此种行为触动了“夏人信神”这一社会信仰的根本，当然也触动了夏王朝立国的根本。

其二，“事淫乱”。

“方鬼神”触动的是精神世界，而“事淫乱”则描述的是现实生活。孔甲对鬼神世界那样轻慢，在现实生活中既“淫”且“乱”也就不足怪了。可惜的是，史书只是声讨式地把孔甲送上神圣的道德法庭，说“夏后氏德衰”，却忘记告诉人们孔甲的淫乱实况，对孔甲的批评多少流于概念化。

其三，食“龙肉”。

这是一则荒诞的神话传说故事。故事是这样的：也许是为了测试孔甲，或者是上天要给这个昏王某种征兆，上帝派两条龙降临夏宫，雌雄各一条。两条龙在夏宫的庭院里游荡，孔甲想把龙养起来，却不知怎么办，找不到专门养龙的人家，即豢龙氏。尧的后代陶唐氏有一个叫刘累的人，在豢龙氏的高手豕韦那里学过驯养龙的本领。孔甲手下的人找到了刘累，让他来为孔甲养龙，孔甲为了表示重视，还给他赐姓“御龙氏”，这当然是极为荣耀的事。

不料，没过多久，雌龙死掉了。刘累把死龙烹了给孔甲吃。孔甲吃了后，感到味道非常鲜美，就对刘累说：“我还想吃更多。”刘累一听，感到不妙，夏王孔甲如此贪婪，将来没龙肉给他吃的时候可怎么办？刘累越想越不对劲，三十六计走为上，于是“惧而迁去”。这一故事在《史记》中到此为止。后世又附会增饰，《列仙传》载：孔甲找到叫师门的人复为龙师，但是不顺心，就杀了师门，埋于郊野。不久，天降大雨，又刮起大风，等到风停雨止，城外的山林又燃烧起来。孔甲本来轻慢鬼神，至此也不免将信将疑，不由得认定是冤魂在作祟，只得乘上马车，赶到郊外去祈祷。祈祷完毕，孔甲登车回城，走到半路，在车中不明不白地死去了。

这则神话故事的寓意是深刻的。龙是华夏族的图腾，也就是全民族的崇拜对象，后来，孔子把老子视作龙，以示敬畏。龙是上天赐予的神物，孔甲连它都敢吃，而且妄图再吃，那么他还有什么事不敢做呢？

按照神话传说的思路，“天降龙二”是为了试探孔甲的，而孔甲为了一己私欲，竟至于食龙，这样看来，夏王朝到孔甲时的江河日下，也是不可避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