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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吴学究说三阮撞筹 公孙胜应七星聚义(5)

次早起来,吃了早饭,阮家三弟兄分付了家中,跟着吴学究,四个人离了石碣村,拽开脚步,取路投东溪村来。行了一日,早望见晁家庄。只见远远地绿槐树下,晁盖和刘唐在那里等。夏景。望见吴用引着阮家三兄弟直到槐树前,两下都厮见了。晁盖大喜道:“阮氏三雄名不虚传,且请到庄里说话。”六人却从庄外入来,到得后堂,分宾主坐定。吴用把前话说了。晁盖大喜,便叫庄客宰杀猪羊,安排烧纸。阮家三弟兄见晁盖人物轩昂,语言洒落,三个说道:“我们最爱结识好汉,原来只在此间。今日不得吴教授相引,如何得会?”三个弟兄好生欢喜。

当晚且吃了些饭,说了半夜话。要知半夜所说,只是闲话,若云商量此一件事,则岂有豪杰举事,只管商量者哉。次日天晓,去后堂前面列了金钱、纸马、香花、灯烛,摆了夜来煮的猪羊、“夜来煮的”,细,妙,赖此四字,遂不犯“次日天晓”字也。烧纸。众人见晁盖如此志诚,尽皆欢喜,个个说誓道:“梁中书在北京害民,诈得钱物,却把去东京与蔡太师庆生辰,此一等正是不义之财。我等六人中,但有私意者,天地诛灭,神明鉴察。”六人都说誓了,烧化纸钱。

六筹好汉,提出“六筹”二字,然后接出公孙胜。正在堂后散福饮酒,只见一个庄客报说:“门前有个先生要见保正化斋粮。”晁盖道:“你好不晓事!见我管待客人在此吃酒,你便与他三五升米便了,何须直来问我?”闲闲写去。庄客道:“小人把米与他,他又不要,只要面见保正。”晁盖道:“一定是嫌少,你便再与他三二斗米去。你说与他,保正今日在庄上请人吃酒,没工夫相见。”闲闲写去。庄客去了多时,只见又来说道:“那先生与了他三斗米,又不肯去。自称是一清道人,不为钱米而来,只要求见保正一面。”晁盖道:“你这厮不会答应,便说今日委实没工夫,教他改日却来相见拜茶。”只是闲闲写去,再不肯合缝。庄客道:“小人也是这般说。那个先生说道:‘我不为钱米斋粮,闻知保正是个义士,特求一见。’”晁盖道:“你也这般缠,全不替我分忧!他若再嫌少时,可与他三四斗去,何必又来说?我若不和客人们饮时,便去厮见一面,打甚么紧!你去发付他罢,再休要来说!”偏不合缝,奇笔恣墨。庄客去了。

没半个时,只听得庄门外热闹。又见一个庄客飞也似来报道:“那先生发怒,把十来个庄客都打倒了!”晁盖听得,吃了一惊,慌忙起身道:“众位弟兄少坐,晁盖自去看一看。”便从后堂出来,到庄门前看时,只见那个先生身长八尺,道貌堂堂,生得古怪;正在庄门外绿槐树下,一头打,一头口里说道:“不识好人!”晁盖见了叫道:“先生息怒。你来寻晁保正,无非是投斋化缘;他已与了你米,且不出自己。何故嗔怪如此?”那先生哈哈大笑道:“贫道不为酒食钱米而来。我觑得十万贯如同等闲,逗一句。特地来寻保正,有句话说。叵耐村夫无理,毁骂贫道,因此性发。”晁盖道:“你可曾认得晁保正么?”那先生道:“只闻其名,不曾会面。”晁盖道:“小子便是。出得径快。先生有甚话说?”那先生看了道:“保正休怪,贫道稽首。”晁盖道:“先生少礼。请到庄里拜茶如何?”那先生道:“多感。”两人入庄里来,吴用见那先生入来,自和刘唐、三阮一处躲过。

且说晁盖请那先生到后堂吃茶已罢,那先生道:“这里不是说话处,别有甚么去处可坐?”晁盖见说,便邀那先生又到一处小小阁儿内,分宾坐定。晁盖道:“不敢拜问先生高姓,贵乡何处?”那先生答道:“贫道复姓公孙,单讳一个胜字,道号‘一清先生’。小道是蓟州人氏,北地也。自幼乡中好习枪棒,学成武艺多般,人但呼为‘公孙胜大郎’。为因学得一家道术,善能呼风唤雨,驾雾腾云,江湖上都称贫道做‘入云龙’。贫道久闻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大名,无缘不曾拜识,今有十万贯金珠宝贝,专送与保正作进见之礼,未知义士肯纳受否?”晁盖大笑道:“先生所言,莫非北地生辰纲么?”那先生大惊道:“保正何以知之?”晁盖道:“小子胡猜,未知合先生意否?”公孙胜道:“此一套富贵,不可错过。古人有云:‘当取不取,过后莫悔。’保正心下如何?”

正说之间,只见一个人从阁子外抢将入来,劈胸揪住公孙胜,说道:“好呀!明有王法,暗有神灵,你如何商量这等的勾当!我听得多时也!”吓得这公孙胜面如土色。非真有此等儿戏之事,只为每回住处,皆是绝奇险处,此处无奇险可住,故特幻出一段,以作一回收场耳。读者谅之。正是:

机谋未就,争奈窗外人听;计策才施,又早萧墙祸起。

毕竟抢来揪住公孙胜的却是何人,且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