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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张都监血溅鸳鸯楼 武行者夜走蜈蚣岭(4)

张青夫妻两个笑道:“我们因有挂心,这几时只要他们拿活的行货。他这四个,如何省的我心里事。好张青夫妻。若是我这兄弟不困乏时,不说你这四个男女,更有四十个也近他不得!”那四个捣子只顾磕头,武松唤起他来道:“既然他们没钱去赌,我赏你些。”便把包裹打开,取十两碎银,把与四人将去分。好人送好物,应如此好好用。那四个捣子拜谢武松。张青看了,也取三二两银子,赏与他们四个自去分了。张青道:“贤弟不知我心!四个捣子不知我心,连武松亦复不知我心,写张青夫妻其实好。从你去后,我只怕你有些失支脱节,或早或晚回来,知己。因此上分付这几个男女,但凡拿得行货,只要活的。那厮们慢仗些的,趁活捉了,敌他不过的,必致杀害。以此不教他们将刀仗出去,只与他挠钩套索。方才听得说,我便心疑,连忙分付等我自来看,好张青。谁想果是贤弟!”孙二娘道:“只听得叔叔打了蒋门神,又是醉了赢他,那一个来往人不吃惊!只一句便将前一篇,重复出色加染。有在快活林做买卖的客商,常说到这里,却不知向后的事。叔叔困倦,且请去客房里将息,却再理会。”张青引武松去客房里睡了。两口儿自去厨下安排些佳肴美馔酒食,管待武松。不移时,整治齐备,专等武松起来相叙。八个字写出好主人,正不以酒食为感也。

却说孟州城里张都监衙内,也有躲得过的,直到五更才敢出来。上半夜怕人,下半夜怕鬼,写得绝倒。众人叫起里面亲随,外面当直的军牢,都来看视,声张起来。街坊邻舍,谁敢出来。捱到天明时分,妙绝妙绝,遂令读者疑字缝里或有武松劈面直跳出来。却来孟州府里告状。知府听说罢大惊,火速差人下来,简点了杀死人数,行凶人出没去处,填画了图像格目,回府里禀覆知府道:“先从马院里入来,就杀了养马的后槽一人,有脱下旧衣二件。前文所无。前文止半句。次到厨房里灶下,杀死两个丫鬟,厨门边遗下行凶缺刀一把。前文所有。此句本在后,倒插在前。楼上杀死张都监一员,并亲随二人。此句本在后,倒插在前。外有请到客官张团练与蒋门神二人。白粉壁上,衣襟蘸血,大写八字道:‘杀人者打虎武松也。’楼下搠死夫人一口,在外搠死玉兰一口,奶娘二口,此句本在后,倒插在前。儿女三口。此句前是二口,此多一口,前在前,此在后。共计杀死男女一十五名,掳掠去金银酒器六件。”正传是第一遍,叙述是第二遍,报官是第三遍。看他第一遍之纵横,第二遍之次第,第三遍之颠倒,无不处处入妙。看他叙来有与前文合处,有与前文不必合处,政以疏密互见,错落不定为奇耳。必拘拘一字不失,何不印板印作一样三张也!知府看罢,便差人把住孟州四门,点起军兵并缉捕人员,城中坊厢里正逐一排门搜捉凶人武松。

次日飞云浦地里保正人等告称:“杀死四人在浦内,见有杀人血痕在飞云浦桥下,尸首俱在水中。”共计十五人后,急接四人,踌蹰满志之笔。知府接了状子,当差本县县尉下来,一面着人打捞起四个尸首,都简验了。两个是本府公人,两个自有苦主,各备棺木盛殓了尸首,尽来告状,催促捉拿凶首偿命。城里闭门三日,绝倒。家至户到,逐一挨察。五家一连,十家一保,那里不去搜寻。知府押了文书,委官下该管地面,各乡、各保、各都、各村,尽要排家搜捉,缉捕凶首。写了武松乡贯、年甲、貌相、模样,画影图形,出三千贯信赏钱。如有人知得武松下落,赴州告报,随文给赏;如有人藏匿犯人在家宿食者,事发到官,与犯人同罪。遍行邻近州府一同缉捕。

且说武松在张青家里将息了三五日,打听得事务蔑刺一般紧急,纷纷攘攘,有做公人出城来各乡村缉捕。张青知得,只得对武松说道:“二哥,不是我怕事不留你久住,如今官司搜捕得紧急,排门挨户,只恐明日有些疏失,必须怨恨我夫妻两个。我却寻个好安身去处与你,在先也曾对你说来,张青夫妻一片之心。只不知你心中肯去也不?”武松道:“我这几日也曾寻思,想这事必然要发,如何在此安得身牢?止有一个哥哥,又被嫂嫂不仁害了。甫能来到这里,又被人如此陷害。祖家亲戚都没了。无家之痛,此日最深。“不仁”二字,雅驯之极,却已断尽淫妇奸夫矣,妙绝。今日若得哥哥有这好去处叫武松去,我如何不肯去?只不知是那里地面?”张青道:“是青州管下一座二龙山宝珠寺。我哥哥鲁智深和甚么青面兽好汉杨志在那里打家劫舍,霸着一方落草。青州官军捕盗,不敢正眼觑他。贤弟只除那里去安身,方才免得。若投别处去,终久要吃拿了。他那里常常有书来取我入伙,我只为恋土难移,不曾去得。我写一封书,备细说二哥的本事。于我面上,如何不着你入伙?”武松道:“大哥也说的是。我也有心,恨时辰未到,缘法不能凑巧。今日既是杀了人,事发了,没潜身处,此为最妙。大哥,你便写书与我去,只今日便行。”张青随即取幅纸来,备细写了一封书,把与武松,安排酒食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