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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武行者醉打孔亮 锦毛虎义释宋江(3)

岸上侧首墙边转出一伙人来。当先一个大汉,头戴毡笠子,身穿鹅黄纻丝衲袄,手里拿着一条哨棒。却不接吃打大汉,妙。背后十数个人跟着,都拿木杷白棍。众人看见狗吠,画。一狗吠而众人随之,类如此矣。指道:“这溪里的贼行者,便是打了小哥哥的。如今小哥哥寻不见大哥哥,却又引了二三十个庄客,自奔酒店里捉他去了。他却来到这里……”又作补,又作引。说犹未了,只见远远地那个吃打的汉子换了一身衣服,细笔不漏。手里提着一条朴刀,背后引着三二十个庄客,都拖枪拽棒,跟着那个大汉,吹风胡哨来寻武松。赶到墙边,见了,指着武松,对那穿鹅黄袄子的大汉道:“这个贼头陀,正是打兄弟的!”那个大汉道:“且捉这厮去庄里细细拷打!”那汉喝声:“下手!”三四十人一发上。可怜武松醉了,挣扎不得,急要爬起来,被众人一齐下手,横拖倒拽,捉上溪来。不成捉矣,止可谓之捞上溪来耳。前文闲写一句云“门前一道清溪”,不意遂两用之。

转过侧首墙边一所大庄院,两下都是高墙粉壁,垂柳乔松,围绕着墙院。众人把武松推抢入去,剥了衣裳,夺了戒刀包裹,揪过来绑在大柳树上,叫取一束藤条来,细细的打那厮。却才打得三五下,只见庄里走出一个人来问道:“你兄弟两个又打甚么人?”“又打”妙。只见这两个大汉叉手道:“师父听禀:兄弟今日和邻庄三四个相识去前面小路店里吃三杯酒,叵耐这个贼行者到来寻闹,把兄弟痛打了一顿,又将来撺在水里,头脸都磕破了,险些冻死,却得相识救了回来。归家换了衣服,带了人再去寻他,那厮把我酒肉都吃了,却大醉,倒在门前溪里,因此捉拿在这里细细的拷打。看起这贼头陀来也不是出家人,脸上见刺着两个金印,这贼却把头发披下来遮了,必是个避罪在逃的囚徒。问出那厮根原,解送官司理论!”忽然一逼。这个吃打伤的大汉道:“问他做甚么!忽然一松。一逼一松,总是摇漾读者。这秃贼打得我一身伤损,不着一两个月,将息不起。不如把这秃贼一顿打死了,一把火烧了他,才与我消得这口恨气!”说罢,拿起藤条恰待又打,只见出来的那人说道:“贤弟,且休打,待我看他一看,这人也像是一个好汉。”“也像是”三字妙绝。可见连日说好汉也,可见连日说武松也。

此时武行者心中略有些醒了,理会得,此三字中,又提动景阳打虎一事在心头矣。只把眼来闭了,由他打,只不做声。那个人先去背上看了杖疮,写看一看,亦不一直写出,且先写个看背上杖疮,以作一曲,便无馋笔渴墨之诮。便道:“作怪!这模样想是决断不多时的疤痕。”转过面前,便将手把武松头发揪起来,方才看正面,便有酣笔饱墨之致也。定睛看了,叫道:“这个不是我兄弟武二郎?”疑鬼疑神之笔。武行者方才闪开双眼,看了那人道:“你不是我哥哥?”疑鬼疑神之笔。那人喝道:“快与我解下来,这是我的兄弟!”自武二郎兄死之后,如十字坡、孟州营、白虎庄,处处写出许多“哥哥”“弟弟”字来,读之真有“昨夜雨滂烹,打倒葡萄棚”之妙也。然前两处犹明明知是某人,却写到结拜兄弟,便有通身击应之能耳。此却更不知是何人,竟写一个认是哥哥,一个认是兄弟,叫得一片亲热,使读者茫不知其为谁,岂其梦中见武大耶?盖特特为是疑鬼疑神之笔以自娱乐。亦以娱乐后世之人也。那穿鹅黄袄子的妙。【眉批】看他写四个人都无名字。并吃打的妙。一时写出四个人,却一个人认得三个人,一个人认得一个人,两个人各认得两个人,一个人只认得一个人。一个人认得三个人者,出来的人认得三个人也。一个人认得一个人者,武松只认得出来的人也。两个人各认得两个人者,鹅黄袄子的认得出来的、吃打的,吃打的认得出来的、鹅黄袄子的也。一个人只认得一个人者,读者此时只认得武松,并不认得出来的鹅黄袄子的、吃打的也。妙批。尽皆吃惊,连忙问道:“这个行者,如何却是师父的兄弟?”那人便道:“他便是我时常和你们说的那景阳冈上打虎的武松。景阳冈打虎,不惟自己时常说,别人也时常说,可知是一件非常事。我也不知他如今怎地做了行者!”如画,如活。那弟兄两个听了,慌忙解下武松来,便讨几件干衣服与他穿了,细笔不漏。便扶入草堂里来。武松便要下拜,那个人惊喜相半,扶住武松道:“兄弟酒还未醒,且坐一坐说话。”《水浒》写拜,已成套事,此又写得异样出色。真好哥哥。武松见了那人,欢喜上来,酒早醒了五分,真有是事。讨些汤水洗漱了,吃些醒酒之物,便来拜了那人,只一拜作两橛写。相叙旧话。那人不是别人,又略一顿。正是郓城县人氏,句。姓宋句。名江,句。表字公明。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