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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石将军村店寄书 小李广梁山射雁(4)

三杯酒罢,反写宋江把酒相劝,只管纵将开去,务令文情尽奇尽变,然后写出石勇书来,妙妙。石勇便去包裹内取出家书,慌忙递与宋江。宋江接来看时,封皮逆封着,一句。又没“平安”二字,二句。又添二句,使不突然。宋江心内越是疑惑,从“大喜”渐变过来。连忙扯开封皮,从头读至一半,省一半,念一半,只一家书,写得有许多方法。后面写道:“父亲于今年正月初头因病身故,见今停丧在家,专等哥哥来家迁葬。千万,千万!切不可误!弟清泣血奉书。”宋江读罢,叫声苦,不知高低,自把胸脯捶将起来,自骂道:“不孝逆子,做下非为!老父身亡,不能尽人子之道,畜生何异!”自把头去壁上磕撞,大哭起来。与前“大喜”照耀。燕顺、石勇抱住,宋江哭得昏迷,半晌方才苏醒。燕顺、石勇两个劝道:“哥哥,且省烦恼。”宋江便分付燕顺道:“不是我寡情薄意,其实只有这个先父记挂,“只有这个”四字,是纯孝之言。然“只有”二字,又妙在“只”字;“这个”二字,又妙在“这”字。中间便有昊天罔极,父一而已等意,勿以宋江而忽之也。“先父”二字,遽然呼得妙,为后文一笑。武松呼“先兄”,便终作先兄。宋江呼“先父”,未必真作先父,文情各有其妙。今已没了,只是星夜赶归去,教兄弟们自上山则个。”【眉批】此一节是宋江奔丧。燕顺劝道:“哥哥,太公既已没了,便到家时,也不得见了。天下无不死的父母,只改一字,遂成奇语,令人绝倒。且请宽心,引我们弟兄去了。是。写各人胸中各有其心,如画。那时小弟却陪侍哥哥归去奔丧,未为晚了。自古道:‘蛇无头而不行。’若无仁兄去时,他那里如何肯收留我们?”写燕顺留宋江,定少不得,不然,便上文都成浪笔矣。宋江道:“若等我送你们上山去时,误了我多少日期,却是使不得。我只写一封备细书札,都说在内,就带了石勇一发入伙,等他们一处上山。我如今不知便罢,既是天教我知了,正是度日如年,烧眉之急。我马也不要,从人也不带,二语插放此处,作宋江自说最妙,若俗笔,便定写“在出门时”。又其次者,竟日忘之也。一个连夜自赶回家。”燕顺、石勇那里留得住。宋江问酒保借笔砚,讨了一幅纸,一头哭着一面写书,悉与前“大喜”照耀。再三叮咛在上面。写了,封皮不粘,四字画出匆匆,真是妙笔。交与燕顺收了。脱石勇的八搭麻鞋穿上,妙绝。真正才子有此曲心曲笔,俗笔梦想不到。取了些银两藏放在身边,跨了一口腰刀,就拿了石勇的短棒,妙绝。酒食都不肯沾唇,便出门要走。燕顺道:“哥哥,也等秦总管、花知寨都来相见一面了,去也未迟。”定少不得。宋江道:“我不等了。我的书去,并无阻滞。石家贤弟自说备细,可为我上覆众兄弟们,可怜见宋江奔丧之急,休怪则个。”宋江恨不得一步跨到家中,飞也似独自一个去了。一路写宋江部署众人投入山泊,读者莫不拭目洗耳,观忠义堂上晁、宋二人如何相见也。忽然此处如龙化去,令人眼光忽遭一闪,奇文奇格,妙绝,妙绝。

且说燕顺同石勇只就那店里吃了些酒食点心,还了酒钱,却教石勇骑了宋江的马,一双八搭麻鞋一条短棒,却换了一匹马,妙笔。宋江奔丧回去,须要随身短棒及八搭麻鞋,便记得石勇身边有。宋江回去后,便记得宋江马空了。只此记得,岂他人所及哉!带了众人,只离酒店三五里路,寻个大客店歇了等候。次日辰牌时分,全伙都到。燕顺、石勇接着,备细说宋江哥哥奔丧去了。众人都埋怨燕顺是,定少不得。道:“你如何不留他一留?”石勇分说道:“他闻得父亲没了,恨不得自也寻死,如何肯停脚?巴不得飞到家里。写了一封备细书札在此,教我们只顾去。他那里看了书,并无阻滞。”花荣与秦明看了书,与众人商议道:“事在途中,进退两难。是。回又不得,是。散了又不成。是。只顾且去。是。还把书来封了,是。方始封书。都到山上看,那里不容,却别作道理。”是。数语定少不得。九个好汉并作一伙,带了三五百人马,渐近梁山泊,来寻大路上山。

一行人马正在芦苇中过,只见水面上锣鼓振响。众人看时,漫山遍野都是杂彩旗幡,写得精严之极。【眉批】此一节是山泊关防严密。水泊中棹出两只快船来。当先一只船上,摆着三五十个小喽啰,船头上中间坐着一个头领,乃是豹子头林冲。精严之极。背后那只哨船上,也是三五十个小喽啰,船头上也坐着一个头领,乃是赤发鬼刘唐。精严之极。前面林冲在船上喝问道:“汝等是甚么人,那里的官军?敢来收捕我们!教你人人皆死,个个不留!你也须知俺梁山泊的大名!”花荣、秦明等都下马,立在岸边答应道:“我等众人非是官军,有山东及时雨宋公明哥哥书札在此,特来相投大寨入伙。”林冲听了道:“既有宋公明兄长的书札,且请过前面,到朱贵酒店里,写得水泊精严之极。先请书来看了,却来相请厮会。”精严之极。船上把青旗只一招,何等精严。芦苇里棹出一只小船,妙。内有三个渔人,一人看船,妙。两个上岸来妙。说道:“你们众位将军都跟我来。”水面上那两只哨船,一只船上把白旗招动,何等精严。铜锣响处,两只哨船一齐去了。何等精严。一行众人看了,都惊呆了,说道:“端的此处官军谁敢侵傍!我等山寨如何及得!”众人跟着两个渔人,从大宽转,表出八百里。直到旱地忽律朱贵酒店里。

朱贵见说了,迎接众人,都相见了,便叫放翻两头黄牛,富贵气象。散了分例酒食,讨书札看了。精严。先向水亭上放一枝响箭,射过对岸,芦苇中早摇过一只快船来。朱贵便唤小喽啰分付罢,叫把书先赍上山去报知,精严。一面店里杀宰猪羊,富贵。管待九个好汉,把军马屯住在四散歇了。看他极写精严,深表泊中有人。虽有宋江手书,然或恐官府严刑逼写,假作投伙而图我者有之,把军马屯在四散,真经济之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