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后记

书名:列传˙大汉风云本章字数:1925

读书是这世上最有意思的事情。古人说,书本里有颜如玉和黄金屋,但是如果你也爱读书,就会发现书本里显然有比这些更加宝贵的东西,那就是人类喜怒哀乐的结晶,浓得化不开,越古老越醇厚。

不过,在科技发达的今天,读书的乐趣却面临着很多挑战。我年少时能爱上阅读,其实还要感谢相对贫乏的物质生活。在那个年代,天线能接收到的全部电视频道,我用一只手的手指就数得过来。所以,我看完一集全民热追的连续剧以后,只能到书本世界里去放飞无处安放的想象力了。

电脑、手机,以及无处不在的网络似乎让我们的想象空间越来越逼仄。我在十岁时读得如痴如醉的书,现在交给十岁的女儿读,她却并不感兴趣。我原本以为这是因为她课业太重,觉得课外阅读是很沉重的负担,直到我第一次为“少年得到”写音频课的稿子时,我才终于明白我的这个想法是对女儿的一个误解。

当时,我的老朋友徐来担任“少年得到”的主编,他觉得我平时聊天时讲故事的那股“疯劲儿”很适合去做《西游记》的音频课。我也认为自己很熟悉《西游记》中的各种掌故,于是立刻着手挑自己觉得最有意思的章回写试讲稿。我以为给孩子讲《西游记》不过是小菜一碟,很快就完成了这篇稿子。没想到,当我把稿子交给老朋友审读时,我看到的竟然是他皱紧的眉头。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形容我的稿子的话:“这里面有知识的诅咒!”

我很快弄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讲的知识是好东西,但这些知识在你的脑子里已经沉淀了几十年,你就这么一股脑儿地输出,硬生生地让十岁上下的孩子接受,好像有些不近人情。因为在孩子们的眼里,你堆给他们的这些知识就像一大块浓得化不开的蜜糖,闻着香甜,但品相难看,口感也差,实在有点儿难以接受。

这段经历让我不由得想起,我之前给女儿讲楚汉相争的故事时,自己津津有味地拆解刘邦如何争取人心,项羽怎样刚愎自用,两个人的性格差异导致了各自人生不同的走向。她却听得意兴阑珊,完全无法和我共情。后来,我讲的刘邦在老家靠说大话骗了吕后当老婆这些类似八卦的细节,却让女儿听得两眼放光,她还一直追问吕后嫁给刘邦之后的故事。现在,个性刚毅的吕后已经成为她十分敬仰的对象。

我恍然大悟,我当年因为生活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所以连阅读也是“饥不择食”式的,而我的女儿生活在当今这个物质丰富、知识爆炸的时代,她拥有选择阅读的权利。孩子们都愿意首先挑选符合自己兴趣的书来读,我的女儿也不例外。

其实,不光是孩子会优先选择符合自己口味的书来读,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连两千年前的司马迁也是如此。有前人批评《史记》不能算“信史”,因为司马迁写的这部史书更像是一部“好奇”的文学故事,并不能忠实地反映历史。但在大多数人眼里,这种“好奇故事”的风格其实正是《史记》最吸引人的优点。如果司马迁把《史记》一板一眼地写成“断烂朝报”,也许《史记》仍是一部意义深远的巨著,但绝不会成为一部流传几千年仍被后世争相转为白话文,广为阅读的杰作。

我写《史记》故事的出发点,也是追随太史公司马迁文字里“好奇”的气质,希望能摆脱成年人的“知识诅咒”,让孩子们在读这些故事时,感受到《史记》里的光。我写的这些故事如果能在他们心里埋下了解历史的兴趣种子,帮助他们在成长的过程中,鼓起勇气抛开这些白话故事的敲门砖,进入《史记》原典的殿堂认真求索,那么我夤夜笔耕时就会感到欣慰了。

当然,出于“有趣”的目的,我在写故事时也不得不忍痛割爱。这套书是按照《史记》“本纪”“世家”“列传”的基本顺序展开的。我为了尽量展现《史记》的故事性,除删了八“表”、十“志”,还不得不使很多篇章成为落选遗珠。我没有选择这些篇章不是因为原作缺乏了解的价值,而是我能力有限,认为这些“高档食材”如果被我随意地“乱炖”,不仅会对不起古人,也会对不起小读者。

对于选入书中的篇章,我尽量以一个“一以贯之”的视角,围绕着一个中心把整个故事去拆解、叙述。有时,我也会打散《史记》原有的篇章,拆东补西,小作穿插,选取几位具有共同特点的历史人物创作合集。这些辄改之处,我一般会在篇章的标题处注明。

我写的这些关于《史记》的故事,不是对《史记》原典机械的白话翻译,而是力求紧贴《史记》原意的“评话”。中国古代有《三国志平话》《五代史平话》这种依据真实历史进行的文学创作,我的写法大致算是对这种传统文学样式的拙劣模仿吧。我在书中表达的一些解读意见,主要来自我个人阅读的感悟,如有偏颇,请大小读者不吝赐教,我都会虚心接受。

写作时,我主要依赖的原著版本有两个:一是中华书局点校本二十四史系列中的《史记》,另一个是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由《史记》研究专家韩兆琦先生主编的《史记笺证》。任何人在求知之路上,都少不了前人的照拂。我不敢自比前辈,但私心所在,仍希望这一套书能成为孩子们攀登知识高峰的一根登山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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