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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索虏、岛夷,烽火扬州路——大分裂与南北战争(5)

书名:中国从此走向大唐:南朝的遗产本章字数:2299

573年之战

陈宣帝胸怀大志,即位后面对三国鼎立的局面,决定采取自古流传的“远交近攻”策略,对西北边的北周友好,准备攻击正面的敌人北齐。北周当时与北齐的对抗已进入后期,北齐暴君、乱君、昏君连续出现,政治混乱,国内渐渐离心离德,北周则整军经武,有消灭北齐之意。北周也遵循远交近攻的战略,决定联络南陈同时出兵,希望南陈军能牵制住部分北齐军力,使北齐首尾不能相顾,有利于灭齐作战。于是北周派使臣到建康,提出两国共同伐齐、分头并进的建议,还慷慨地表示消灭北齐之后,双方平分天下。

这种建议让陈宣帝看出趁机取利的希望,于是表示同意,开始准备对北齐的战争。到573年时,陈宣帝认为时机已到,决定北伐,派大将吴明彻领军十万,渡江北进。这次北伐开始时非常顺利,连续攻克北齐南方的重镇,几乎收复全部淮河以南地区,南陈的北方边界推进到淮河。至于北齐为何如此不堪一击,原因在于当时北齐国势衰落,大部分精兵又都放在西线抵抗北周,南方防务空虚,才会被南陈乘虚而入。

陈军占领淮河地区后并未继续前进,其原因为何?因史无明文,这成为一个有待研讨的问题。当然陈宣帝并非庸才,北伐到何处停止他应该自有规划。假使他认为此次北伐的目的在于拓展领土与加大国防纵深,则取得淮河地区后都已如愿以偿,应该巩固战果,经营新获得的领土,自然没有必要再冒险前进。至于南陈军不再前进的原因是否仅止于此,或许可以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推论。

如果观察吴明彻将军毕生的作战经历,可以发现他擅长水战,指挥舰队作战,往往获胜,而他碰到攻城战时,采取的战法几乎只有一招,就是在敌城附近的河道下游筑堤蓄水,等水位高涨后,乘船逼近城墙顶部发动进攻,万一进攻不利,还可随时掉转船头撤退,对方无法追及。这种战法吴明彻运用纯熟,又碰上长江、淮河之间河道甚多,所以他能发挥专长,得其所哉。可是一旦进入黄淮平原中部,河流减少,吴明彻无法发挥所长,将被迫进行他与南陈军队都不擅长的大平原陆军会战,他和陈宣帝都没有把握,应属当然,所以才见好就收。这种情况可能是南陈军队北伐自动设限的隐藏性因素,也是一种有趣的解释。

577年之战

573年,北齐在南方受挫,只得抽调部分兵力南下,西线更加危急。北周抓住机会,全力进攻,到577年一举灭亡北齐,北方复归统一,与陈朝约定“共灭齐国,中分天下”的往事,当然不会再提。就在北齐灭亡之际,陈宣帝认为可以趁北周对北齐故土统治尚未稳固的机会,进一步开疆拓土,于是就在577年再度下令北伐,仍以上次战胜的吴明彻率军,目标是徐州至兖州一带。

此次吴明彻率领数万大军,猛攻彭城附近的吕梁,仍然采取驾轻就熟的策略,筑堤蓄水,乘船攻击。然而北周军刚刚灭亡北齐不久,锐气正盛,而且将领显然研究过吴明彻的战法,也想好了破解之道,至此南陈军的气数将尽。北周的援军并不直接攻击南陈军,而是在河道中建构大型障碍物,先堵截住南陈军船队的退路,再找机会决战。南陈军果然大起恐慌,吴明彻也无法可想,只得听从部下建议掘开堤防,希望趁着冲出的水势撤退,结果洪水迅速消失,南陈军船只四散搁浅,部队全面溃散,吴明彻本人及三四万军队皆被俘虏,只有数千人逃回,南朝最后一次北伐就此终结。此后南朝灭亡的命运已经确定,只剩北朝何时征服南朝而已。历史证明,这个时间点落在了12年之后。

陈宣帝的北伐,有人认为是急功近利、目光短浅又不自量力的轻率之举,尤其第一次北伐尝到甜头后,第二次还想如法炮制,更是决策的大错。若以结果论,当然如此,然而陈朝先天不足,经济力量与武备从开始就难与北朝相比,陈宣帝以一个有为之君的身份面对此种形势,有可能决定必须先拓展疆土才能充实国力,以便未来能够与北朝长期对抗,刚好又遇上北朝分裂的时机,才两次北伐。至于他起初为何不以夺回长江流域西部为目标,出兵攻打北周,应该是看到北齐衰乱,国力下降,才挑中北朝中较弱的这一方。

中国历史上与此类似的时代出现在宋朝。北宋末年采取联金灭辽政策,南宋后期也联合蒙古灭金,结果辽、金灭亡后,北宋与南宋就直接面对更凶悍的新锐敌国,最后不免于灭亡。一个政治领袖谋国之难由此可见,身为较弱的一方,更是如此。《孙子兵法·军形篇》说:“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以此分析南陈的北伐,可以发现南陈正是处在长远的败局中,其北伐可称勇敢,却是败兵先战而后求胜了。

打打谈谈,谈谈打打:互别苗头的南北关系

南北朝时南北双方在战场上凶狠残暴,但战争并非每天都在进行,战时以外,双方还是有互相来往的需要,有时还必须借助交往以缓和紧张关系,所以互动始终存在。例如在外交上,双方都会不定期派遣代表团出使对方,交涉一些事务,当时称为“交聘”。“交聘”对双方来说都是大事,因为它要处理和谈、结盟、边境官方与民间贸易、交换俘虏等事务,同时具有刺探、讨价还价、社交、宣传以及抬高自己、贬抑对方等功能。每次不论南来或北往,只要一方派团出使对方,就是一场针锋相对,在各个领域互别苗头的大戏。

互别苗头无所不在。首先是出使行为本身。派代表团出使的一方称此为“报使”,即报聘对方的出使;另一方则老实不客气地称对方是“朝贡”。其次是使节团的遴选。使节团代表国家与皇帝,组成必须谨慎,成员的条件甚高,尤其注重仪表气质、文化素养、口才与临机应变的能力,绝不可马虎,万一出使时有辱国体,回国后必将遭受惩处。清代史家赵翼在《二十二史札记》中对南北朝出使团成员的描述是:“必妙选行人,择其容止可观、文学优瞻者,以充聘使。”

等到双方代表相见,唇枪舌剑之争立刻开始。双方都竭尽所能地逞口舌之利,希望压倒对方,讽刺、争论连绵不绝,绝无冷场。本书将探访两个这样的场景,代表两种不同的场合与主题,但其气氛之紧绷与言词之尖锐并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