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28 被困在糖糕丘上,腿也动弹不得(1)

书名:地狱的熔炉 : 冲绳岛战役本章字数:2769

“早上7:00进攻开始,”巴克纳中将在5月11日的日记中写道,“整条前线都取得了进展。我视察了两个军的司令部,给两位军长施加了点儿压力。”

5月5日,罗伊·盖格少将指挥的第三两栖军接管美军前线右翼。之后,美军第一次动用2个军的兵力开启总攻,目的是在战线中部保持强有力的牵制攻击,同时从东西两侧包围首里。巴克纳的参谋人员坚持认为,日本守军在冲绳岛西侧的防御尤其薄弱,刚刚加入战斗的那几个陆战师极有可能突破日军防线。“这次进攻延续我们到目前为止实施的进攻策略,”5月10日,巴克纳解释道,“如果无法拿下日军据点,进攻部队就把它们交给预备队处理。我们不仅火力足够强大,也有足够的兵员,可以轮换作战,总是保持1个师在后方休整。”

参加进攻的部队共有4个师,自西向东依次是陆战六师、陆战一师、第七十七步兵师、第九十六步兵师。5月5日,陆战六师离开本部半岛,踏上漫长的南下之旅,是最后一支抵达南部战场的美军部队。参加了攻占八重岳的战斗后,威廉·曼彻斯特中士和他手下的“新兵蛋子”原本准备“好好休息,吃上几顿热饭,睡上几天好觉”,结果却与陆战六师其他单位一同接到命令,必须立即南下替换第二十七师,因为第二十七师“无法跟上其他陆军部队的步伐”。他们在名护的街上教当地小孩用英语不停地大喊“第二十七师去吃屎!第二十七师去吃屎!”,用这种微不足道的方式表达对第二十七师的不满。

陆战六师乘坐六轮驱动的军用卡车南下,花费了整整两天才抵达目的地。第二天,陆战六师的士兵就听到“地平线的方向传来阵阵闷响,然后先是变成重物落地的声音,之后又变成击鼓的声音,接着变成打雷的声音,最终变成震耳欲聋的巨响”。远处传来的巨响是炮兵部队轰击日军前沿阵地的声音。前线兵力的密度甚至超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在一战中,大多数营级部队前线的宽度为800码,而在这场战斗中,每个营的前线宽度则只有600码。曼彻斯特趁着卡车停下的机会,下车爬上附近的小山包俯瞰整个战场。他回忆道:

战场丑陋可怕,简直就是月球表面。山丘、山脊、悬崖沿着前沿阵地排列,仿佛已经发灰的蛀牙。眼前没有一抹绿色,炮弹早已摧毁了所有的植被,每一寸土地都伤痕累累。零星的火光突然闪现,突然消失。炮弹爆炸后弹片四射,掀起白里透蓝的烟尘。火焰喷射器喷出道道火舌。到处都是刚刚发生的爆炸,地面上碎石飞溅。就在我看得目瞪口呆的时候,一架美军用作侦察机的草蜢式联络机嗡嗡嗡地飞来,掠过日军前沿阵地上空,向停靠在岸边的美国战舰汇报方位信息,让强大的舰炮能够精准打击目标。突然,那架小飞机被高射炮击中,在空中支离破碎。在地面上,血腥的战斗几乎没有片刻停顿。

当曼彻斯特所在的第二十九陆战团在新发起的进攻中担任预备队时,他得到了短暂的休整,暂时远离战斗。最初的作战任务几乎全都由陆战六师的另一个团——第二十二陆战团承担。5月8日,第二十二陆战团进入位于安谢川以北峭壁上的前沿阵地,把第七陆战团换下。按照作战计划,第二十二陆战团将会参加11日的总攻,任务是渡过安谢川,进攻南岸的日军阵地。陆战队的官方战史上写道:“敌军阵地是一片缓缓抬升的坡地,一直延伸到2 000码开外的天际线。阵地以西是一道道寸草不生的珊瑚岩山脊,形成阻挡大海的屏障;以南是一道狭长的土岭,瞰制着通往那霸的道路;东南方向是一座座紧密相连的绿色低矮山丘,俯瞰夹在安谢川盆地和安里川走廊之间的地面;以东是几片区域组成的崎岖地形,从北至南依次是泽岻高地、大名高地、大名溪床,这里同时也是陆战一师的进攻方向。”

5月10日清晨,第二十二陆战团的两个营开始向安谢川南岸进发,大部分士兵都会途经前一天刚天黑时工程部队趁着夜色赶工架设的小型步行桥。陆战一师师长莱姆·谢泼德的建议仍然在他们的耳边回荡:要善于利用隐蔽与伪装;要灵活机动包抄日军的侧翼,不要硬拼;要不断地向前推进。谢泼德总结道:“敌人的头脑没你们的灵光,根本就不是你们的对手。我们对自己、对手中的武器都充满信心,是一群奋力进攻的陆战队员。”

第一批过河的士兵中有一个时年20岁的三等兵霍华德·阿伦特。阿伦特来自肯塔基州路易维尔,1943年高中一毕业就加入海军陆战队,并在圣迭戈新兵训练营完成训练,编入驻扎在夏威夷的第二十二陆战团,成为三营K连二排的战士。他回忆道:“二排是一支勇猛的队伍,大部分战士都是不到20岁的小伙子,要么高中刚毕业,要么还没结束高中学业就加入陆战队。”阿伦特跟随部队在马绍尔群岛战役中参加了夺取埃尼威托克环礁的战斗,之后又参加了关岛战役。他经历过日军在夜间发动自杀式冲锋的极度恐惧,目睹过火焰喷射器向山洞内喷火后“两个日本兵被火焰吞没惨叫不止”的骇人景象。一名陆战队员建议举枪射击以结束他们的痛苦,但其他队员说道:“不,他们活该。”

那两个日本兵就这样被活活烧死了。几分钟前,深受士兵爱戴的二排排长、参军前在得克萨斯州做老师的雷恩斯中尉被山洞里的日本兵开枪击中,头部中弹,当场身亡。

尽管阿伦特在此前参加的两场战役中都毫发无伤,但他还是在关岛“染上了登革热,身上也出现了严重的丛林皮肤病”。再加上“一直都在蹚沼泽、穿丛林,不是踩在泥里,就是泡在雨里”,他的脚上还长了数不清的足底疣。接受手术切掉足底疣后,他在瓜达尔卡纳尔岛归队。美军在冲绳岛几乎兵不血刃的登陆行动“让人感觉棒极了,却好景不长”。

5月10日早晨,阿伦特所在的K连是第一支通过步行桥抵达安谢川南岸的部队。I连紧跟K连,是第二支抵达南岸的部队。与此同时,第二十二陆战团一营A连在稍微靠东的地方涉水渡河,同样也抵达了南岸。一天前,阿伦特跟着侦察队蹚过安谢川,前往南岸侦察敌情,结果遭到伏击。他们付出了1人阵亡、3人受伤的代价。那个阵亡的士兵叫富兰克林·库默,来自得克萨斯州,是个穷得叮当响的采棉工。阿伦特帮忙把库默的尸体搬回侦察小队的出发点,“小队其他成员跟在我身后,日军不断地开枪射击”。第二天,二排越过海岸的丘陵地带,刚刚接近侦察小队前一天遭到伏击的地方,“不知道躲在哪里的日军就开始用步枪和机枪疯狂射击”。阿伦特回忆道:

我们向一道小山坡跑去,想在另一侧隐蔽。然而,越是靠近坡顶,我们的身影在天空的映衬下就越显眼,我们就变成了活靶子。雷·吉莱斯皮跑在最前面,我紧随其后,身后还有另外3名陆战队员。就在我们爬到坡顶时,日军的机枪突然开火。我眼看着吉莱斯皮被一发子弹击中后背,一头栽到山坡的另一侧。我同样也被子弹击中。

子弹的冲击力把阿伦特掀了起来,并翻了个身,手中的步枪也飞得老远。发现自己仍然处在日军火力范围的那一侧,他首先想到的是:谢天谢地,吉莱斯皮倒在山坡的另一侧,“脱离了机枪手的视野”。尽管感觉不到疼痛,但阿伦特还是担心自己伤到胸部或腹部。他的粗布衬衫上既没有血迹,又没有弹孔。然而,他的裤子破碎了,双腿显然都被子弹击中了。幸运的是,他发现双腿和脚趾头还能稍微动一动,估计子弹并没有打断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