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理想的战象(4)

书名:大象与国王本章字数:2118

正如我们所知,大象在与敌人战斗时会在拥挤的战场上以头相撞。如果这时一头大象成功让对方转身并从侧翼刺伤对方,战斗就结束了。波里比阿准确地描述了这种战争模式在拉法战役上的使用情况。而这种模式令人惊叹的地方在于,这正是雄性野象在狂暴期的战场行为。

我们已经讨论了史诗《摩诃婆罗多》中的两个术语——狂暴期以及狂暴期时太阳穴附近分泌的液体。这些术语经常用于诗歌的修辞手法。这些存在理想化倾向,或者说缺乏现实性的诗歌告诉我们,虽然控制一头暴怒的大象很困难,但是狂暴期对于战象来说极为重要。

狂暴期源自波斯语“酒醉的”一词,该词可能在莫卧儿帝国时代开始使用。实际上,“musth”是《摩诃婆罗多》中梵语词“matta”的对应翻译。“matta”是形容词,其名词形式为“mada”,意为“中毒”“高兴”“疯狂”,隐含有“性欲”之意。在情色诗歌中,处于狂暴期的大象,其太阳穴处会分泌液体,而蜜蜂则为之吸引。蜜蜂、发情的大象以及鲜花、春天等因素结合在一起,成为表达人类爱情的情感意象。以下诗句取自迦梨陀娑所作诗歌,描绘了爱神射出花箭的情景:

他精选的箭镞,

是美丽的芒果花丛。

他的弓,

是最好的火焰树。

他的弓弦,

围绕着一群蜜蜂。

他的白色阳伞,

是无瑕的白色的月亮。

他那发情狂躁的大象,

是马来亚的微风。

他的传令官是布谷鸟。

愿世界的征服者,

无形的爱之神,

因春天而降临。

赐予你无穷的好运!

总而言之,古人把狂暴期当作雄象健康与活力的标志,伴随而来的异常好斗也对战斗非常有价值;更重要的是,这是战象的本质。很明显,有关大象的梵语文献非常喜欢描述大象的狂暴期。如果大象没有狂暴期,就会被认为是不正常的,需要得到医疗护理。

最后,我们必须仔细分析《摩诃婆罗多》文本中提到的依靠理想战象而生活的两类人:一类是我们已经提到过的骑象人,另一类是尚未提到的驭象人。

骑象人就是战士。在印度史诗中,骑术和格斗术被视为善战的优点,并且被视为两种不同的技能。史诗中没有提到是否要给骑乘者提供一个象轿,以便他们可以有一个安全的平台进行战斗。这一点有必要澄清,因为许多研究印度战象的学者错误地认为象轿从一开始就存在。早期的雕塑和史诗描绘的战斗情况清楚地表明,最初战士们基本都是无鞍骑手,就像骑兵一样,用膝盖紧紧夹住象背,也可能用一只手抓住背带——一种系腹带或肚带。对于骑兵和战象士兵而言,骑行本身就是必须要掌握的技能,与使用武器的技能又大为不同。正如在桑吉的雕刻中清晰看到的那样,国王也以此方式骑行,而希腊人铸造的硬币上也刻着亚历山大骑马追逐骑于象背之上的印度国王波鲁斯。我们会在后面讨论象轿是在何时并在什么机缘下产生的;这里我们知道,希腊化王国中有“象塔”,而12世纪柬埔寨的吴哥窟的浮雕中恰好有象轿,就已经足够了。

驭象人使用驭钩或铁钩来控制战象。在我们讨论过的诗歌中,理应出现但却没有提及这种驭钩。但是在其他文章中,我们可以很明确地看到对驭钩的描述,也经常能在雕刻中看到它。驭钩有两个锋利的尖头,这种凶悍的器物可以用来控制那种具有巨大攻击性的动物,强劲的攻击性是人类最需要的特性,而钩子的作用就是限制这种攻击性。可以肯定的是,战象不仅被控制住了,而且“还被钩子驱使”。虽然驭钩可以当作一种刺激工具强迫大象前进,但是人们通常用驭钩控制处于狂暴期的战象,这一点与诗歌中的隐喻是一致的。

下面这段诗歌展现了驭钩的作用:

由于勇猛的战士王子阿周那的召唤,

持国的儿子现在加入战斗,

他被阿周那的话语控制着,

如同发狂的大象被驭象人钩住。

形容词“niraṅkuśa”指不守规则、无拘无束的人或者放荡不羁的人,驭钩的驭控意义可以由此看出。诗人尤其被认为是规则破坏者;还有一部讲述诗人放荡不羁作风的著作《诗人的驭钩》。

驭钩是铁制的;有两个尖头,一个尖头在长柄末端,另一个在钩子的末端。这既是古代雕刻中战象的标志,也是印度式王权的诗歌意象。印度战象技术传播到的地区均受印度式王权的影响,这些技术一方面传到了北非和南欧,另一方面则到达了东南亚。驭钩不是驭象人使用的唯一工具:我们还知道一些不那么可怕的工具,如驭刺和驭棒。但是,驭钩是这些工具中最常出现的,也是古代雕刻中唯一被描绘的器物。然而,雕塑中驭钩居于首要地位,并不意味着其被广泛使用。如果我们参考现代的习俗,就可以得出上述结论。在英属缅甸和现在的南印度,有一种更加简便、廉价且不那么令人恐惧的铁钩,钩子附着在长柄上,木柄前端是圆的而不是尖的;有时人们还会用简单的棍子代替这种工具。当然,这个话题已经与战象无关了。但我认为,驭钩在古代雕刻中出现得如此频繁和独一无二,不是因为它总被使用,而是因为需要借助驭钩来表明,驭象人指挥的是一头战象。在雕塑和诗歌中,驭钩是一种标志,说明其描绘的驯化大象正在最危险的时刻发挥着最重要的作用。

从现实的视角看,《政事论》部分证实了人们对战象诗歌的此种解读,并根据大象的工作将其划分为四类:处在训练中的大象、战象、骑乘大象和凶猛的大象。《政事论》没有提到驭钩和战象的关系,但在涉及骑象问题时却提到有的人拿着木棍骑行,还有人拿着刺棒骑行,这就表明驭钩并不用于简单的骑行活动。

因此,驭钩是战象和王权的标志。在和平的游行中,驭钩则被用于宣示。它表现的是战象正充分处于战斗状态,并且拥有强大的攻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