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旷江清孟浩然(1)
周一上午第一节是班的语文课,走进教室,全班就爆发出一阵掌声,不过我知道这掌声不是为了我,而是有请今天进行诗词鉴赏的星灿同学的。我跟着一起鼓掌。在一片掌声中,星灿走上讲台,打开已经准备好的课件:
孟浩然说: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李清照说: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星灿是那种爱说爱闹爱开玩笑的男生,和班上同学关系都很好,连做诗词鉴赏也忘不了拿班上同学开涮:
“下雨了,孟浩然这样说,李清照那样说,如果是我们班的单琦,他只会这样说:‘下了一夜暴雨,大院里栀子花肯定开了,待俺偷些去学校送MM。’”
大家哄笑,单琦也大笑。星灿继续讲道:
“这就是我们和唐宋才子的差距,这就是我们对待人生的现实主义态度。
“所以一首《春晓》,历经千年,妇孺能诵,而单琦的栀子花,只能被班主任当作他斑斑劣迹的证据,使他有幸得到班里最后一个加入少先队的‘荣誉’。私以为孟浩然、李清照的伤春惜花,与单琦送花给MM的行为有异曲同工之妙,不都是对美好的向往?单琦不过是将他们的想法付诸行动而已。”
得到平反昭雪的单琦急忙点头:“就是就是!”
杜星灿看着幻灯片,继续讲解:
孟浩然,公元689年生,襄阳人,终身不仕。
唐宋两朝,一生没有入仕的大文人不多,孟浩然和姜夔是其中比较典型的。在当时看来,二人都满腹牢骚、痛不欲生;现在看来,没当成官未必是件坏事。诗人做官,就跟军阀作诗一样,结果都好不了。
四十岁之前的孟浩然比较可爱。那时候他真心不愿入仕,长年隐居在襄阳附近的鹿门山,此地也曾是三国时庞德公的隐居地。也许唐朝的隐士都比较牛,何况像孟浩然这样诗名在外的隐士。想想那时候的读书人也真是矛盾——既向往魏晋高士的隐逸之风,又希望求取功名以光宗耀祖、匡国济世。奈何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王士源《孟浩然诗集序》称他“骨貌淑清,风神散朗”。魏晋南北朝时期,高士名流除了腹中才学,飘逸俊朗的外貌气质也是个非常重要的标准,谓之“妍皮不裹痴骨”。唐朝的士子对名士的评点,深受魏晋遗风影响。自然,像孟浩然这样“风神散朗”、品行高洁的隐逸诗人,在当时是很为世人倾慕的。李白、王维、王昌龄、张九龄等名士都与孟浩然有交往。
狂傲如李白,在《赠孟浩然》诗里对前辈也是狂拍马屁:
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
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连李白都叹“高山安可仰”,可见孟浩然在当时诗坛的江湖地位。想必那段田园隐居的日子,孟浩然过得也是恬静悠闲。最能体现他诗歌风格和闲适心情的当数《过故人庄》: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幻灯片一张张放着,星灿不紧不慢地讲着,我很惊讶,他是从哪里找到这些资料的?
星灿继续娓娓道来:
四十岁那年,孟浩然对人生的态度突然有了很大的转变。也许是生计无着,也许是其他原因,孟浩然赴长安应进士试。初到长安时,听闻这样一位高士,名流公卿自然争相邀请赴宴。一次在太学的宴席上,士子们赋诗作乐,孟浩然一句“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举座钦服,嗟其清绝,咸搁笔不复为继。后世温庭筠的“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李清照的“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皆是千古名句,可词境都与孟浩然的“疏雨滴梧桐”雷同,应该是从孟浩然此句中化出的。
《唐才子传》中讲了一个王维帮孟浩然的故事:一日王维邀孟浩然至内署商较风雅,突然闻报玄宗临幸。孟浩然也是个土包子,惊慌之下钻入床底躲避。王维不敢欺君,据实奏闻。玄宗素闻孟浩然大名,只是一直没有见过,就命孟浩然出来拜见。帝问曰:“卿将诗来耶?”本来多好的一个机会啊,皇帝都仰慕你的诗名,让你现场作诗一首。你随便写首歌功颂德、感叹盛世逢明君的诗不就结了。皇帝一乐,赏个四品五品的官帽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可叹我们灰头土脸的孟夫子啊,估计床底下钻进钻出的,脑袋被床架子撞出包了,脱口吟出:
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
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
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
永怀愁不寐,松月夜窗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