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煮豆燃萁(3)
这是凯瑟琳7年内待过的第五处监牢。房子的主人欧文·霍普顿爵士后来成了看守伦敦塔的中尉。塞西尔一直对看守凯瑟琳的狱卒人选相当上心,找的都是他认为会善待她的:欧文就是她的一个亲戚。引人注目的是,此人的外祖父是欧文·都铎的私生子大卫,亨利·都铎1485年登陆威尔士时曾册封大卫为骑士。令欧文担忧的是,他发现凯瑟琳极度沮丧,甚至想要自杀。他写信给塞西尔,向他发出警报:凯瑟琳病了,更糟的是她但求一死。
宫中派出的医生面对凯瑟琳束手无策。1568年1月26日,凯瑟琳告诉床边的人们自己就要死了。他们尽了一切努力要她振作起来,告诉她“蒙神帮助,你还会活着享受许多年月”。但凯瑟琳坚决地回答道:“不,不。我不愿再活在这世上。”次日早晨六七点钟,凯瑟琳给欧文·霍普顿爵士捎去最后一条消息。她求伊丽莎白一世“善待我的孩子……和我主,因为我晓得我的死对他而言会是极沉重的消息。”她给丈夫送去订婚时他送她的钻石、自己的金婚戒,还有一枚警诫莫忘有死的戒指,上面刻着“我生属你”。1568年1月27日,星期二,上午9点,凯瑟琳过世,都铎家族的又一场爱情悲剧落幕了。伊丽莎白一世做出了亲人死去当有的悲痛模样,但人们认为她的表现并不令人信服。“她怕她。”西班牙使节表示。
格雷三姐妹中现在只剩下最年轻的玛丽·格雷还在世,而她同样名誉扫地。玛丽·格雷相当瘦小,西班牙使节认为她“驼背且十分难看”。1565年,19岁的她嫁给一个巨人——宫殿的守门人托马斯·凯斯。她可能同理查三世和爱德华六世一样,也患有脊柱侧凸,只是更为严重。高大魁梧的凯斯先生显然并不介意,但塞西尔描述称二人的身高差“大得可怕”。
玛丽·格雷指望自己的行为能获得伊丽莎白一世的宽恕,毕竟她嫁了一个平头百姓,也就断送了自己的继承权。但她也被送到乡下关了起来,凯斯则被塞进舰队监狱的一间小牢房。 1554年,怀亚特一党攻击圣詹姆斯宫时,卫兵们都逃了,是这个守门人关了宫门,救了玛丽一世的性命。伊丽莎白一世感到凯斯背叛了自己,故而他在狱中受到虐待。而玛丽·格雷虽然并不构成什么威胁,伊丽莎白一世却打算拿她杀鸡吓猴,告诫都铎家族的年轻一代:他们在婚事问题上要顺从她,否则等待他们的就是严惩。
王室表亲这条九头蛇的一颗脑袋既被砍掉,另一颗就不可避免地变得更强了。伊丽莎白一世已经34岁,生子的希望日渐渺茫,而此时25岁的苏格兰女王玛丽又一次成了英格兰的未来。但凯瑟琳过世四个月后,1568年5月,玛丽又走了一步错棋。她从岛上的监狱逃走,乘船到了英格兰,抵达后给伊丽莎白一世寄去一封信。与自己同为女王的伊丽莎白必会帮助自己重新坐上王位——玛丽对此毫不怀疑,而且表示“我对您有信心,我相信您不仅能救我的性命,还会支援我打赢这场正义之战”。玛丽还期待着同女王的首次会面,她继续写道:“我恳求您尽快派人来接我,因为我的境况相当悲惨,别说是女王,就是贵妇也受不了,除了逃亡时带的东西,我一无所有。”“我盼着当面讲给您听——要是这能叫您同情我”,玛丽的信到此结束。
伊丽莎白一世不愿让苏格兰女王玛丽来宫里,因为那样她就不得不以国君之礼待她,而这等于进一步承认玛丽为自己的继承人。但控制住玛丽是有好处的,而伊丽莎白一世打算就这样一直控制下去。她下令叫北方的人把玛丽看守起来,与此同时,议会开始讨论接下来她应当拿这位被迫逃亡的女王怎么办。玛丽指望过去曾支持过她的那一群为数不多的新教徒能再度支持她,这些人也确实这么做了——至少最初如此。包括罗伯特·达德利在内的一些人依然抱着务实的态度,认为为了英格兰的长治久安,必须指定一名继承人。这些人认为,虽然玛丽是天主教徒,但只要她同英格兰的贵族之首、第四任诺福克公爵托马斯·霍华德结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公爵是弗洛登战役的胜利者之曾孙,是个新教徒,而且年轻英俊,还相当得民心。人们向玛丽提亲后,她积极回应,在灵修冥想时甚至开始使用新教徒的公祷书。玛丽如果被确定为伊丽莎白一世的继承者,塞西尔的政途自然尽毁,但不少人都认为是时候杀一杀他的锐气了。可惜伊丽莎白一世并不在此列。
伊丽莎白一世表明决不允许玛丽嫁给诺福克公爵后,隐藏在这门亲事背后的行动溃败了。塞西尔赢了,而他的对手们认定他会报复。对此最为担忧的是诺福克公爵的两名北方朋友:信天主教的威斯特摩兰伯爵和诺森伯兰伯爵。两位伯爵怕死在狱中,又受到各自妻子的鼓动,遂在北方发动了一场反对“新宗教异端”“保卫苏格兰女王”的反叛行动。伊丽莎白一世一直害怕有人通过造反来支持她的继承者,现在事情果然发生了。但北方这场反叛并非当年的恩典朝圣。两位伯爵起初有4000名步兵和2000名骑兵,1569年11月攻下达勒姆时,二人的军力已经一天比一天弱。不到六周,反叛被平息。但反叛触到女王的痛处,而她复仇的规模之大在都铎家族中绝无先例。
伊丽莎白下令在所有参与反叛的村庄执行绞刑。1570年1月23日,在约克郡北赖丁区,她的官员报告称处死“600多人”,又称人们“惊惧无比,我甚至确信这一地区再不会有此类事情发生”。十二天后,另一名官员确认称他们“已经处死500多名穷人”。据估计,死亡的总人数有800~900人,是伊丽莎白父亲在恩典朝圣之后绞死、斩首和烧死的4倍还要多,而当年上战场的反叛者总数达3万人之多。这一数字还是她姐姐玛丽一世在怀亚特叛乱后处死人数的9倍,而当时反叛者几乎已经在整个宫廷横行无阻。1570年,伊丽莎白一世也得到了“血腥”的绰号。
伊丽莎白一世的主教们对她施压,要她更进一步,处死一切威胁新教江山的人——包括苏格兰女王,并称这是她的义务。但伊丽莎白一世没有听从。玛丽的处境同她本人在玛丽一世手下的遭遇太过相似,当时人们也一再地将各种推翻姐姐的阴谋归到她头上。她回忆道:“姐姐所遭的敌对我多少也遭遇过。”她也清楚记得“当年我时不时地有性命之忧,因为姐姐对我极为恼怒”。伊丽莎白一世过去也关押过其他亲属,均收效良好,她认为处死君主这一危险的先河无须由她来开。然而,苏格兰女王玛丽意识到现在自己已成困鹿:一群狗正逼上来朝她狂吠,盯着她的脖子,只等猎人一声令下,就会终结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