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丢人丢大发了。
不然我还是滚回学校吧。
很显然这里已经不适合我生存下去了。
苏择眼底透着些许玩味,口齿清晰地重复,“给——我——水。那个水,读三声。”
我瞪着眼凶他,“闭嘴!蹭我的车还那么多话?一瓶水五块,微信还是支付宝?现在就转!”
5.
苏择的单身汉公寓比我想象中干净整洁得多。
除了必要的陈设家具啥也没有,落地窗外的月色一照,甚至显得有点萧条。
我开了玄关处的灯,给男人搀扶到沙发上。
“可以哈,收拾得很利索嘛。”
他鼓弄着腮肉,还有点得意,“我爱干净,你知道的。”
我正在调饮水机开关,闻声差点乐出来了。
“苏择,你还真好赖话都当夸你的?”说完把自己的小香包往桌上一撂,“我的意思是,那些狂蜂浪蝶居然没能在苏少爷的栖息地留下丝毫踪迹。”
沙发上的苏择皱眉,顺嘴就接,“哪来的狂蜂浪蝶?”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蓦然意识到了我下的连环套,鲤鱼打挺起来指着我,“许纵!你——”
我便握住那根手指头,慢慢掰了下去。
“原来我出国这段时间……”
“你,一,个,也,没,谈,成,啊?”
他急了他急了,苏狐狸此刻像个炸了毛龇牙咧嘴的小狗,估摸着是醉意还在,脑子运行缓慢,一时间找不到话来怼我,老半天了才吭哧吭哧憋出一句,“那你有谈?”
“当然了。”
我起身接水,乐不可支地逗他。
“百来个不至于,两位数的男朋友还是有的。拜托,那可是意大利最有名的艺术学院诶。”
苏执瞪着我。
我还之微笑。
这家伙傲娇又毒舌,自负得很,当初我走连送都不来送,现在我就是故意气他的。
我是小人,擅长记仇。
“我告你家长!”他无力地控诉,“我明天就告去!许纵你怎么这么不学好呀你?”
“啊,我妈还是我爸?电话号有吗?”
他凶巴巴地瞪久了,一把给水杯薅过去咕咚咕咚灌,“没良心。我不是看着你对谌律那小子关心得要死,能替他挡酒?你——”
我掏出叮叮当当响的手机,顺势起身。
“抱歉,接个电话。……您想起我来了?是的,是在中国,不过您需要的话我随时待命。”
苏择直接从背后揽过来,一把夺了过去。
“Hey,Why are you still awake?(你为什么还不睡?)”
那边略带疑惑地报了意大利的时间。
“But her boyfriend is going to sleep!”他的英语都快带出上海口音了,“With she!”
苏择怒而挂之电话,我瞳孔地震。
震惊之余,我指了指手机屏幕,“你要不要看看你对谁讲了什么?”
通话栏赫然一排:乔瑟-21研A组油画导师。
苏择:?
沉默。
还是沉默。
苏择的气势瞬间渣也不剩,可怜巴巴地把电话还给我,又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不然你说你手机被偷了?”
我:……
第二天从他家离开,我拎了俩柚子拜访我母上大人,开门的却是洛洛。
“小纵来啦,哎呀,这么客气干嘛,就当是自己家哈。”
“我去你的。”我踢掉高跟鞋,朝厨房扬声,“妈,我回来了!”
厨房隔得远,估计没听清,听清是我也不可能这么温柔,“哎呀,洛洛,你喜欢的汤还得一会儿呢,不然你先吃桌上的零食,许纵寄来的。”
……
我妈如沐春风地出来,和我撞个正着。
她自带社牛体质,毫不尴尬,甚至还催问我,“阿律的事情解决没有?那个女孩子怎么说?”
洛洛终于说了句人话,替我解围。饭桌上我妈又自以为顺口其实特别刻意地提起我的年龄和婚事,顺便说谌律妈妈特别喜欢我,而且两家知根交底……
我有些不是滋味。
回国后见了每个朋友,甚至于我早早独身的爹,唯独没有单独见谌律。他不提,我不说,这段关系仿佛在无形中变得微妙。
洛洛哄好了我妈,拉我进卧室锁了门,刚刚的笑脸瞬间收起。
“你之前不是让我问问,那段爆火的视频怎么回事吗?”
“正好今天我组员跟我讲八卦,更巧的是聊着聊着,我发现她老公就在蒋娉婷所在的‘鸣跃’。”
我说,“这有啥稀奇的?咱们这儿传媒公司的巨头也就那几家。”
洛洛冷笑一声,“同在一个公司不稀奇,宣称自己是鸣跃新星,却查无此人才稀奇。”
“什么?”
“她老公人事部的,非常肯定,鸣跃压根没有‘蒋娉婷’这个人。”
6.
吓得我柚子都快掉了。
这从爱情保卫战一下子变成惊悚悬疑剧是怎么回事?
“女人,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洛洛满脸写着“夸我求我”。
“你可太强了,求求你告诉我后续吧。”该配合演出的我尽力表演。
“哼,我就觉得蹊跷,又返回去看那条视频下面的评论。有一条赞不多,但很醒目,那人说,卧槽,穿白裙子这不是xx整容医院的整容模板吗?他家黑医美,姐妹们千万避雷!”
我觉得吧,洛洛能混到执行总监,不是没道理的。
“然后我就找到了那个人,私信说自己想整容,又违心夸了一通蒋娉婷自然好看……问他为啥不能去那家。”
“有一说一,蒋娉婷是不大像整过容啊。”我小声嘀咕。
“注意立场!”
“好的好的,您继续。”
“嘿,结果不问不知道,一挖出猛料,”洛洛眉飞色舞,是压不住的激动,“那家机构以各种兼职之名骗小姑娘去咨询,然后哐哐一顿洗脑,让你签合同贷款整容,你知道利息多少吗?二十个点!说得天花乱坠……”
我倒吸一口冷气,死死抓住洛洛的胳膊。
“你的意思是,这才是蒋娉婷缺钱的理由?她在利用谌律还贷?”
“对!”
浑身瞬间汗毛耸立。
“那她要真和谌律结婚,谌律不成了冤大头了?!”
洛洛瞪我一眼。
“他恋爱脑,拉着你智商也下线了是吗?被泼脏水的可是你诶!”
我闭眼,努力回忆那个在订婚宴上出言讥讽的女生。
高耸鼻梁微笑唇,下巴尖到能戳人。
“蒋娉婷那个朋友,也在这家签了合同?既然短视频爆火得这么快,她的职业是……主播?”
洛洛这才满意点了点头。
“没错。”
“不过视频啊文章啊全找不到了,也不知道是她们自己做贼心虚,还是后知后觉补了法律常识,造谣可是能进局子的。”
万万没想到,我还没来得及拿证据找蒋娉婷兴师问罪,谌律的电话倒是先打过来了,他的声音疲倦而无奈,背景还有蒋娉婷隐隐的啜泣。
“许纵,现在方便吗?‘一阵子’咖啡厅,我们谈谈。”
其实本来我答应了导师下午回复我那个线上进行的课题。但是到底是多年的好友,我总不能看着他往火坑里跳,所以还是草草收拾了一下赴约了。
这家咖啡厅老板也是我们熟人,属于懒散佛系的,店里面不喜欢人太多太闹腾。
蒋娉婷的哭声断断续续格外明显。
我感觉我拳头硬了。
“许纵,你要是这杯不打算用来喝,我可不给你用我这进口的咖啡豆了啊。”老板小声嘀咕,“老难搞来的。”
“当然,她也不配。”
“是啊是啊,息怒息怒。”
“所以给我一杯白开水,谢谢。”
“……”
熟人知道我的性子,我端着水杯大踏步走过去,一把搡开了谌律,泼在蒋娉婷脸上。
“许纵!”
“闭嘴。”我冷冷地转向男人,一字一顿,“她找我,正好我也要找她。你敢拦着,下杯就换成开水泼在你脸上。”
蒋娉婷被淋了满头满脸,几乎不可置信地抬头,声音带着哭腔,“你……阿律,你看她,你现在知道了吧?她就是做得出来!”
“我做什么了?”
谌律看蒋娉婷哭得一抽一抽地,代为解释道,“她说她闺蜜账号被封停,人也被公司辞退了,要赔一大笔钱。我怕你俩有什么误会,就……”
我抱臂嗤笑,“谌律,你的意思怀疑是我干的?”
谌律缄默不语,然而此刻沉默的含义不言而喻,我感觉心凉了大半,转向蒋娉婷,“请问你,好端端的账号为什么封停?告状也得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不是吗?”
她哭得愈发不可收拾,好像真的受了天大委屈。
“你破坏我订婚宴不是事实吗!你抢走了谌律不是事实吗!”
我抽了几下纸巾,团巴团巴扔她脸上,“别哭得太用力,小心假体错位。”
这句话特好使,蒋娉婷立刻不嚎了,转为小声抽噎。
谌律则和我长久地沉默地对视着。
说实话,我根本不在乎蒋娉婷如何泼脏水造谣,反正摆平是早晚的事,她太自不量力。我也不是不接受昔日好友寻找到幸福,因为爱情而分散了精力和我们疏远。
我只是在乎他的判断。
我在等曾经最重要的人给出的答案。
“许纵。”他喊我,低垂着眼睫,慢慢说道,“许纵,闹场的事的确过火了,我知道你性格一向如此,但……给婷婷道个歉吧。毕竟大庭广众下大家看着呢。”
7.
一秒。
两秒。
我看着他,蓦然笑出声。
“谌律,你大概不记得了。在挺早之前你说过,别在意别人的看法,我既是我。”
他好像倏地被回忆刺痛,抓住我的胳膊想解释什么。
却被我一根一根缓慢而坚决地掰开。
“从今往后,你不会再为难了。我们也不再是朋友。”
在他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时候,我已经擦肩而过,两步走到蒋娉婷面前,档案袋甩在桌上“啪”的一声。
“蒋慧芳,家兴镇三号街坊筒子楼。你的学历是高中,高考失利之后来上海打拼,先后去了销售和接线员,后来被这家医美整容的人骗去签合同,这里是你原先的学籍证上的照片。”
她这下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彻底震惊地看着我。
我也面无表情地回望过去。
“这些资料加上你做的事,你猜,如果我想反击的话,是什么程度?”
“是你压根无从也不敢想象的程度。”
在她青白交加的脸色里,我继续说道,“你以为是谁叫我回来?谌律妈妈,你觉得能攀上高枝的婆婆。谌律猪油蒙心瞎了眼,人家可是在职场厮杀了将近二十年,你那点跳梁小丑的把戏,根本不够看!”
蒋娉婷终于从乱发中红着眼吼回来,“你懂个屁!你当然不会懂,我从镇上一路到城里吃了多少苦你不明白,我整容要受多少罪你也不明白!因为你从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她捂着脸哭得歇斯底里。
我刚举起手,老板一个箭步横插在中间,顺手塞给我高脚杯,“特调酒,嘿嘿,我请客,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咱,还有阿律,你劝劝你……女朋友,我这边还要做生意诶。”
一饮而尽,我稍微镇定了点。
“别在那里混淆是非,出身无罪,整容也无罪,错的是你自己做的选择让别人给你买单,还以爱之名,真令人恶心。”
说完,搁下酒杯转身就走。
谌律追上来说要送我,一面后知后觉地道歉。
“她有人接。”咖啡厅门口,我晕乎乎地直接被拽过去,头顶响起苏择沉沉的声音。“跟你的真爱锁死,别来沾边。”
8.
我在副驾打了个酒嗝。
旁边是苏择不大好的脸色。
但我没在意,我甚至上手捏了捏,“哎,来晚了吧?没想到吧?爷单独开团啦!”
他只盯着路况,低声警告我,“老实点,坐回去。”
“放心吧,我还能吃亏?告诉你,我在意大利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本土话跟人对骂!”
红灯路口,苏择微微抿起下唇。
路边璀璨的霓虹灯跌落在男人眼底,闪烁粼粼波光。
“辛苦你了。”
我压根没进耳朵,哈哈大笑指着前面摆着那个摇头晃脑的魔性招财猫,“这都多少年前送你的东西了?初中还是小学,干啥啊,摆出来故意磕碜我?”
说完也跟着摇头晃脑。
“不对吧,招财猫是晃脑袋的吗?”
我嘀咕,手臂摆动了一下,“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中间没电过几次,坏过一次,我自己修好的。”苏择说,“我一文科生,能让它动着就不错了。”
“一直留到现在啊?”
“嗯,一直。”
我撇撇嘴说,“不知道的以为你暗恋我多年情深不改呢。”
他不说话,只是推了下眼镜。
说到这个眼镜我又想笑了。
苏择不近视,他之前刚工作那会儿冷不丁戴个眼镜参加聚会给我吓一跳,问就是看电脑太久防辐射,洛洛直接给他抖了个底儿掉:啥呀,在我们办公室开会,有人悄悄跟我说,这二把手长这样,多少得沾点裙带关系吧?
因为长得过于没有威慑力,所以他从此上班戴眼镜。
咱也不知道职场起到什么作用,但看起来的确有斯文败类内味儿了。
车停在我家楼下,苏择本来想目送我上电梯,被我硬拽上去,几乎八爪鱼一样吊在他身上,“不成,这么晚回家又一身酒气,我妈非捶我不可,我得拉个垫背的。”
男人冷声冷气,倒也没扒开我,“给你当哥们就是顶锅少不了,好事轮不到。”
就在我俩串口供准备一推二作五全甩给那个混蛋恋爱脑谌律时,我开了密码锁,一张纸条轻飘飘掉了下来。
——旅游中,勿扰。
我:???
苏择四处望望,可疑地脸红起来,“那我先走。”
“你敢!”家里没人,我咣叽往大床上一躺,“苏择,有良心么你?之前你喝酒上头,我也是给你扔下不管了是吧?”
他换了鞋,面无表情,“您吩咐。”
那我可不客气了。
“去,给哀家泡茶,花茶,在餐桌收纳柜第二层。”
“那什么,脱大衣。”
“看一眼冰箱里还有吃的吗?”
“把主灯关了,内个小夜灯打开,落地窗边,诶,你个笨蛋。”
苏择找了半天的开关,忍无可忍,站在床边瞪我。
“真把自己当皇帝了?你怎么不干脆翻个牌子?”
我口嗨惯了,顺嘴就来,“嗯,说得有理。苏妃,就你了,沐浴更衣过来侍驾。”
“……嗯?”怎么没怼回来?
苏择偏过头笑了笑,真的摘下了眼镜放在床头柜上,欺身过来。
那双摄魂要命的狐狸眼就这样玩味地盯着我看,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自上而下完全笼罩住的姿势,暧昧而极具压迫感。
我忽然清醒了点儿,刚准备说点什么岔开话题,却被他一根手指比在唇边。
男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遵命。”
说完转身就往主卧自带的浴室走去。
“啊?啊……我,我撤回!”我大叫,“回来!撤回!”
苏择倚在浴室磨砂玻璃门前,一颗一颗往下解衬衫的扣,垂眼低笑,“抱歉,当真了。”
我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烫,明明在美院画过那么多模特,偏偏这会儿又羞耻又别不开眼睛,舌头和牙齿磕巴了,“你…你…你……等……”
“等什么?”他果然停住,认真发问,“等你一起吗?”
我“嗷”地叫了一声彻底将自己缩进被子里,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9.
现在的情况就是。
当事人后悔,非常后悔没管住自己网上遍地是老公的嘴。
草草地洗漱完飞快把自己裹进恐龙睡衣里,我蹑手蹑脚一步一步往外探头。
男人头发半湿半干,正单手用毛巾擦着,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好像在安排工作日程。我尽量小动静地掀开被子悄咪咪钻进去。
结果他忽然就把手机放下了。
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许纵,你怕我?嗯?”
我这人最受不了激,瞬间支棱起来,仗着点未消的醉意朝他嚷嚷,“怕?笑话,我怕过谁呀?我可是学油画的,我见过的帅哥起码这个数,诶,不穿衣服的!你顶多也就……”
呼吸在刹那间休止。
因为苏择完全支起上半身,面朝我跪得笔直,就跟认真接受评价一样。偏偏那双眼不笑也带笑,微挑的弧度又冷又蛊,碎发微乱蓬松,小水珠顺着清晰的下颚线汇聚下来,滴到锁骨上,再往下呃……
“也就,什么?”他从始至终只凝视着我,慢慢靠近,“也就在你那百大男友排行榜上堪堪有名是吗?”
我欲哭无泪,举手投降,“错了。”
“哪里错了?”
“就是我编的啦。”我哼哼唧唧,下垂的眼神不住乱飘,就是不敢看他,“没…没…没那么多……”
手腕忽然被捉住,抵在了头顶。
他凑过来咬耳朵,不轻不重,却触得我一激灵,“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有多擅长气人?”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当真。”
“那是你笨。”
……
我这张嘴不需要可以捐给有用的人!!
他眸色愈沉,一个吻长驱直入,我也不知道睁眼还是闭眼好,只看到他极细密乌黑的睫毛,呼吸完全紊乱。
“小纵。”苏狐狸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诛心的话,甚至染了些许笑意。
“你的反应告诉我,你可真没有那么熟练。”
……
迷迷糊糊被电话吵醒,我顺手接过来。
“歪?我说二老板,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组辛辛苦苦改的策划案啊?昨晚上找你到现在了都,亲兄弟明算账,你不看不审,到时候可别又赖在我们头上!”
我听着洛洛熟悉的声音,脑子还没完全恢复运转,“谁,是你,二老板啊?”
“……”
“……?”
“卧槽!”洛洛一个极限分贝女高音给我震得床上惊坐起,“许纵!我说昨晚上我给你发微信你不回,苏狐狸也跟人间蒸发了似的,你……你们俩,你们俩?啊?是我想得那样没错吧?啊哈哈哈哈哈也挺合理的,圆了老夫多年的……啊但是为什么不第一个告诉我!”
我完全清醒了,且多少有点担心她的精神状态。
“你等会儿,不是,你先别急……”
“哈哈哈哈,是还没结束吗?又梅开二度了?”
“……洛洛,整个公司没有你在乎的人了是不是?”
就在我俩battle的时候,苏择端着两份早餐走进来。
“起来洗漱,吃点东西。”
洛洛在电话那一头再次传来顶级咒灵般的恐怖笑声。
苏择无奈将电话接过来。
“喂,洛洛。你们组的工作,今天上午有个唐先生跟你们对接,他是总部调过来的空降,实力很强,之前是华南那边的头部。”
“哈?啥,啥意思?”
“我离职了,手续已经递交到人事部走流程。”
“为什么?”我和洛洛异口同声。
“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我觉得是时候应该做了。”
10.
我和苏择坐在熟悉的咖啡厅,等待我妈的审判。
在她印象里,苏择还仅限于“那个忒好看的小男孩儿被你骚扰之后没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吧?小小年纪真不容易”和“既然搬过来了都是邻居以后不许再欺负人家。”
但我没想到,我妈挽着——
我爸。
姗姗来迟,笑意温柔。
“啊,给了他一个机会,试试看能不能复合。”我妈如是说。
我翻开老男人的朋友圈,果然看到了他那八百年不更新的动态里多了一条赫然醒目的,日期正在我妈旅游那一天的。
“兜兜转转,幸好故人如故。”+我妈九宫格照片。
我牙都要酸倒了。
“小纵。”那个男人开口,“之前的事情,爸爸亏欠你很多,不管是教育、陪伴,还是作为感情的榜样,我都不算合格。”
我闷声灌咖啡。
“对。你不合格。”
“我要强,你妈也是,所以早些年争吵不断。但唯一确定的是,我们是相爱的。爸爸不能左右你的选择,你也一直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他说完,目光转向苏择,有所沉吟,“但是不要因为爱而不得,就……嗯。勉强自己。”
我说,“啥?”
苏择赶紧坐得更笔直了,“伯父,我们自由恋爱来着。”
我爸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但是……”他犹疑地转向我妈,“之前小纵抢亲的是这一位吗?就是我处理那些视频的。”
我风韵犹存的母上立刻战术性咳嗽。
苏择眨眨眼,顾左右而不说话。
不是,怎么压力就轮到我这边了?
“哦,那个过去式了。”我觉得没必要多做解释,“爸,重新介绍一下,我男友,苏择。”
“我认识的。”我爸笑了笑,伸出手和苏择相握。
“之前合作很愉快,许总。”
苏择深吸一口气。
“但,我辞职了。”
“其实在小纵出国前,那时候我大四,很想一时冲动之下就跟她一起走,因为我知道她那么自由一个人,什么时候再回来都不好说。但那时候我只是个大学没毕业的学生,冷静下来想想,不能空口谈爱情。”
我妈震惊地看我,我一脸“别看了我也不知道”的震惊转向苏择。
他曾经,是想跟我一起走的吗?
我爸淡淡地反问,“那么,辞职后的你又拿什么来谈?”
苏择从公文包拿出文件推过去。
“这是我拿到的金融系硕士入学offer。两年多也算积攒了一些资金和工作经验。”
满座哑口无言。
我妈打破沉默,“小纵,你是不是特别感动啊现在?要不要泪洒当场?我带了餐巾纸的。”
我气沉丹田,怒吼,“感动个锤子!苏择你真能忍哪,你,伪装这么久,我都快忍不下去了你知不知道?早就不想跟你做朋友了!”
11.
出国前,谌律来找过我很多次,我没再见他。
我曾以为,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就算没产生爱情,基本的信任也该有的。
可他恋爱脑上头,跟所有人对着干,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
为了这个女人,谌律跟不少朋友都闹掰了,还被骗了不少钱。
他吃够了教训,才终于想起来要跟蒋娉婷一刀两断。
后来,谌叔叔直接找到了蒋娉婷,问她是上法庭还是私了。
谌叔叔是律师,蒋娉婷没讨到便宜。
和苏择在佛罗伦萨桥边漫步的时候,我看到了洛洛的消息,谌律妈妈亲自找到我妈道歉,说这些日子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洛洛告诉我,她看到蒋娉婷被一个老太太当街暴打,大概是又想骗人帮她还钱,踢到铁板了吧。
洛洛说,谌律也来了,想跟我当面道歉。
我听着这些消息,好像就在前两天,又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
但是怎么努力去回忆,也回忆不到当初那个盛夏天的少年了。
低头给洛洛发了两条信息。
——替我捎句话吧。
——承认遗憾,铭记美好,感谢相遇,绝不回头。
我抬头看着身边的苏择,他也在凝视着我。
四目相对,我们相视一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