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2
爸爸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低头看着我，一只手慢慢给我顺着头发。
等我哭了好一会儿，才把我扶了起来，轻轻给我抹去了眼泪。
「乖宝宝。」
「爸爸不是不想被攻略成功。」
「你知道，如果爸爸被攻略成功了会发生什么吗？」
我泪眼蒙眬摇了摇头。
爸爸的声音轻轻响起。
「攻略成功的下一秒，你妈妈就会脱离这个世界。」
「从此以后，就只有爸爸跟你两个人了，我们这一辈子，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不会再见到你妈妈了。」
我抬头看着爸爸，他对我无奈笑了笑。
「你出生的时候，你妈妈问系统，攻略成功以后她能不能在这个世界待到你长大成人。系统说，绝无可能。」
「这么多年，与其说是你妈妈没有攻略成功，不如说，是我自己控制着，不愿意让她攻略成功。」
我的眼泪又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爸爸，妈妈，他们两个我没办法离开任何一个。
为什么不能两个都要呢？
13
爸爸说，他一开始认识妈妈的时候，其实是很反感她的。
他从一开始就能看到系统，看着她按照系统下发的任务攻略自己，只觉得可气又可笑。
妈妈同系统说话的时候是一个样子，在爸爸面前表现出来的又是一个样子。
表面上，她娇羞地递上生日礼物说：
「学长，这是我亲手织的围巾，请你收下吧。」
实际上，她内心一刻不停地在跟系统吐槽：
「实在不理解很多人为什么要亲手织围巾，工业化产品明明又好看又便宜还又省时间。」
表面上，她柔柔弱弱一不小心跌倒在爸爸怀里，羞得满面通红。
实际上，她内心得意洋洋：
「小样，被姐轻轻松松拿捏了吧！」
后来，爸爸讨厌着讨厌着，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不讨厌妈妈而是讨厌妈妈跟别的男生接触。
终于在他二十二岁生日的时候，妈妈给他送上了一个香吻。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他完了。
他栽到这个女人手上了。
爸爸从来不喜欢矫揉造作的女人。
只不过那个人是妈妈，所以矫揉造作都成了优点。
14
妈妈跟爸爸在一起后，为了生下我，费了很大的工夫。
她是任务者，在这个位面，其实是没有生育能力的。
后来，系统不知道出了什么BUG，消失了一段时间。
等到它再出现的时候，我妈妈就发现，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我。
像个小葡萄一样大。
系统要抹杀我，因为这个位面原本并不会有我那么一个人。
后来，妈妈不知道又跟主神签了什么不平等的协议，才把我从一次次来自主神系统的电击里面拯救了回来。
爸爸说，妈妈似乎是将自己近一千年的自由都抵押给了主神，换我短短的几十年寿命。
但是签完那个协议的时候，妈妈是笑着的。
我出生的时候，妈妈第一眼看到就嫌弃，她说：
「我怎么会生出那么丑的小东西？」
但是说完这话，她却把我搂在了怀里，亲了又亲。
亲完，她说：「我怎么能生下那么可爱的小东西啊。」
她爱我，毋庸置疑。
我问爸爸，我生下来的时候真的很丑吗？
他回忆了半晌，给我找出来了一张照片。
我看了两眼，为难地转开眼睛，实在有些难以理解一向以颜值为正义的妈妈到底是怎么下得去嘴的。
我的朋友们都很羡慕我，因为我爸爸妈妈都好好看好温柔。
我刚上小学的时候，不习惯学校的学习进度，每天都很不快乐，我跟爸爸妈妈说了一会，他们就帮我请了假，带着我到处出去玩了一圈。
他们说：「只要宝宝快乐健康，就比什么都好。」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觉得我们班有个男孩子好可爱，他送我一个戒指，向我求婚，我就答应了他。
后来回家告诉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乐出了眼泪，还让我请人家到家里吃饭，好好商量一下「婚事」。
后来我去上学，发现那个男孩子被打了一顿，这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像我的爸爸妈妈一样开明好说话的。
他们爱我但没有溺爱我，一直包容我，迁就我，努力给我想要的幸福的生活。
这样的爸爸妈妈，我怎么能接受再也见不到他们两个的其中一个呢？
我趴在爸爸怀里，难过不已。
又是开门的声音响起，是妈妈做好保养出来了。
见到泪眼汪汪的我，她表情一变。
15
妈妈刚要开口，又被系统阻止了。
「宿主，淡定！淡定！记住自己的人设是温柔，体贴，听话，乖巧。绝对不能开口骂人。」
「这都十多年了，你怎么还是动不动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呢？」
我妈怼了一句：「他大爷的，我闺女洗澡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这样子肯定是被他欺负了。」
我爸举起手：「我没有！」
？
我妈满脸问号。
「我什么都没说啊？」
我爸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我看出来了，你满脸都写得明明白白的，你是不是觉得是我欺负了我们宝宝。」
我妈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没有。」
她走过来坐到我旁边，带过来一阵香香的味道。
我一想到她身上的妈妈的味道等到她走了我就再也闻不到了，又是一阵痛哭。
她手足无措地抽纸巾给我擦着眼泪：「这是怎么了？」
「我不想要妈妈走，我也不想要爸爸走。」
我抱着两人，紧紧地，不愿意松手。
「妈妈怎么会走呢？妈妈不是在这里吗？」她笨拙地安慰着我。
我听不进去：「骗子！」
「妈妈是骗子！」
「江与乐！」
我爸严厉地打断了我。
我的哭声噎在喉咙里，看着他，难以置信。
爸爸不赞同地对我摇了摇头。
我这才想起来，如果被系统知道我们都能看到它，那妈妈将会受到主神的制裁，而且我们这一整个位面都会崩塌。
到时候爸爸，我，还有邻居爷爷奶奶，还有我的朋友们，都会化成宇宙里的一粒粒尘埃。
而妈妈，不知道要去接受什么严厉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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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咽下了难过与眼泪，抽噎着，不再说话。
妈妈看着我们二人间奇怪的氛围，有些茫然。
爸爸适时地找借口解释我的失态：
「刚刚给这个小家伙讲了个故事，她或许是当真了，以为爸爸妈妈要离开她了。」
「什么故事？」
「讲爸爸爱上了妈妈，可是妈妈不是因为爱而和爸爸在一起的。后来，妈妈选择了离开，爸爸接着离开去寻找妈妈的踪迹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孤苦伶仃的孩子一个人……」
妈妈愣愣听着，有些出神。
「系统，我怎么觉得，这个故事，跟我们有些像……」
「系统，我攻略成功之后，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我的崽崽，她还那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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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系统查询资料库中三千多名攻略者的攻略历史，没有一个是攻略之后能成功留在任务位面的。」
「但是曾经有人想过办法，如果做任务的积分到达一万以上的话，或许可以跟主神申请，下一个任务，去自己想去的位面。」
「我知道了。」
我妈微微扯起嘴角，摸了摸我的头：
「乖宝宝，妈妈不会走的，你放心吧。」
骗人。
可我不能拆穿她。
我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我爸的好感度维持在五十二点，等到过了一晚之后，却又回到了曾经的70个点。
我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床头吵架床尾和。
我摸出自己的小本本，将这句名言记载在了上面。
早晨起床，我爸在厨房做早餐。
我妈殷勤地凑上前，从后面圈住他的腰：
「老公，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呀？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他微微侧头：
「你帮我尝尝这个蛋羹的咸淡怎么样吧。」
我妈拿起一个小勺子尝了一点点，马上夸张地夸赞道：「不愧是我老公做的蛋羹！」
「又嫩滑又Q弹又鲜美，咸淡适宜，可以去五星级酒店当大厨了！」
「老公，以后我要是出门不在家吃不到你做的蛋羹，一定会惦记死的～」
我爸头上的数字亮了亮，从70变成了75，但是他的脸上可是一点都没显露出来。
我妈得意洋洋同系统哼哼：「夸夸计管用吧！」
系统默默蹲着，没有答话。
18
我在旁边研究怎么用摄像机把两个人拍下来。
我知道，触动爸爸让他好感度控制不住一下子涨了五个点的，不是妈妈夸他做的东西好吃，而是妈妈说她吃不到会惦记。
惦记这个词，在爸爸这里，太美好了。
昨晚我睡前，爸爸去找我聊了一会儿天。
他说要我保持平常心好好跟他们相处，这样不管最后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结果都不会太后悔。
他说本来我们这个世界就是宇宙中数不清的位面里面的其中一个而已。
无限次重复，我们无限次过着差不多的人生。
所以以后我们即使分别了也会再次重逢。
他已经想通了，如果到了最后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他会放妈妈离开的。
因为攻略不成功妈妈会面临着主神的惩罚。
我们不过是普通人，根本不了解那些处罚有多重，不知道妈妈会不会痛，会不会难过。
我们什么都做不到。
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最后的这一百天里好好爱她。
19
他说了许多许多，我渐渐放下了心中的难过。
甚至还有心情磕起了他跟妈妈的CP。
沉默寡言隐忍地爱着的大狗狗男主角老爸VS万绿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攻略者老妈。
如果我把这事情写上网，肯定会爆火。
我朝着两个人拍了一张。
妈妈正好回头朝我笑，而爸爸正侧头看着妈妈，满眼都是温柔。
险些分不清楚，他们两人，到底是谁在攻略谁。
系统总在这种美好的时候跳出来破坏气氛。
「宿主，主神下发了新的支线任务，请注意查收。」
20
妈妈舀着一勺蛋羹朝我走来，面色不变：
「什么任务？」
系统似乎还说了什么，但是我完全听不到也看不到。
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子的，只要是涉及主神下发的东西，就似乎被上了锁加了密码一样。
我妈妈一顿，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散得干干净净。
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强扯着嘴角，继续举着勺子朝我走过来。
「乖宝宝，尝一下爸爸做的蛋羹好不好吃。」
我轻轻吃下那口蛋羹，心烦意乱，什么味道都不知道。
妈妈问我好不好吃的时候胡乱地点了点头。
转头看向爸爸，想问问爸爸知不知道系统下发的任务是什么。
他跟我眼神接触，摇了摇头。
吃完早饭，爸爸要出门去上班了，我也要去上学了。
妈妈站在门口看着我们，脸上带着笑意，朝我们挥了挥手：「路上注意安全。」
爸爸不确定地问她：
「今晚我们回来的时候，你会在家等我们吗？」
她点了点头。
我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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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妈妈接到过成百上千个支线任务了。
有时候是去打发走缠绕着爸爸的莺莺燕燕，有时候是跟爸爸一起去他从未去过的游乐场玩。
有的时候，甚至可能只是叫她做顿饭。
总的来说，都不算什么大坏事，这一次问题应当也不大。
可是不过到下午三点多，我就接到了爸爸的电话。
一向沉着冷静的爸爸鲜见地慌了神：
「宝宝，妈妈出事了，你快到医院来。」
电话那头嘈杂不已。
爸爸说完这一句，就挂了电话，给我发过来一个地址。
我的心中慌得不行。
有系统在旁边看着，按道理来说妈妈不应该出事才是。
难道是早上系统发布的那个任务？
我慌慌张张手脚发软地往医院赶。
赶到的时候，只看到爸爸颓然地坐在ICU前面，他的脸上满是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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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我，他喃喃道：「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不愿意让她走，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出现了。」
我坐在他旁边，抬眼看着面前ICU亮着的红灯，嘴巴张了张，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说到底，我们都太自私，只顾着考虑我们的感受了。
妈妈是任务者，又不像我们一样没人约束没人鞭策。
她做的，是会危及她性命的事情。
我抬头看了看爸爸头上的进度，已经到98了。
「爸爸，如果现在……妈妈能好起来吗？」
「我可以不见到她的，只要我知道她在这个宇宙里好好活着的就行。」
爸爸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
ICU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谁是许清然的家属？」
「我们是！」
我跟爸爸立马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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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医生拿出一沓文件出来：「病人伤到了头部，现在颅内出血严重，我们只能尽力抢救。即使救下来，病人也大概率会成一个植物人。」
「如果你们同意的话，在这份文件上签字。要尽快，里面的手术不等人。」
爸爸飞速签了字。
等到那人关门进去了，他才扭头看着我。
明明只过了大半天，却跟老了十多岁一样的。
他看着我，眼睛猩红，几欲泪下。
却又似乎突然间察觉到，我不过是一个没法分担痛苦的小孩子罢了。
他狼狈地拖着脚走了几步，坐在椅子上，双手颓然地捂着脸，不露出丝毫情绪。
一个人平复下所有汹涌的情绪跟挣扎。
我默默守在旁边，看向ICU的红灯，心中一句一句在祷告。
求求主神，留我妈妈一条性命，我绝不再贪图这点亲情，一定会努力帮助她攻略成功离开。
如果妈妈寿命已尽，我愿意用我一半的寿命，换妈妈再回来几年……
24
爸爸在旁边，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等到他再睁眼时，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他拨通一个电话。
「小辰，帮我查一下，今天你嫂子出了家门以后去了什么地方，后来她进医院是谁报的警，有没有目击证人？」
「还请尽快。」
电话那头应了一声。
爸爸放下电话，努力抿起嘴，摸了摸我的头：「乖宝宝，妈妈不会有事的。」
我也强颜欢笑，内心一刻不停地在祈祷。
等了几个小时之后，那个白大褂出来通知：「情况已经暂时稳定住了，还需要在ICU观察，你们可以穿好衣服进来探视十五分钟，不用守在这里，以后每天下午可以进来探视十五分钟。」
我们跟着她进门，换了衣服，周身全副武装。
一进去，我就转开了眼，不敢再看第二眼。
妈妈的脸上全是伤痕，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周身插满了管子。
跟我从前在网上见到的那些快要死的人很像。
几乎是一瞬间，我的眼泪就倾泻而出。
爸爸拉着我的手，我感觉到他在颤抖。
平日里演技一般最爱造作活力满满的妈妈现在无声无息地躺在那床上，很是刺眼。
我们二人愣愣站着，不敢走上前去。
直到爸爸轻轻说了一句：「去看看她吧，跟她说说话。」
我走上前，不敢多看，只凑到妈妈的耳朵边，叫她「妈妈」「妈妈」
她并不应我。
「妈妈，你别睡着啦，我等你回家。」
她的眼角，一滴泪滑下。
爸爸在旁边，静静站着，什么话也没说。
他的嘴唇被他咬得出了血，垂在身旁的手紧紧攥着，用力到指关节都发白。
十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我们守在ICU门口，谁都不想开口说离开。
直到那个叫「小辰」的人给爸爸回了电话。
他只说了一句：「哥，我已经找到所有资料了，害了嫂子的人我也逮住了，你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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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站起身，往外走。
不忘回头嘱咐我：「你先回家。」
突然间，他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捏了捏紧皱的眉头，还是带着我一起走了。
我被爸爸的兄弟们包围在中间，他们面色都不好看，但还是故意说着各种笑话逗我。
爸爸跟着「小辰」去了另一个地方。
等到回来时，他身上散落着几滴艳红的污渍。
我愣愣地看着，他问我：「怕吗？」
我摇了摇头。
害了我妈妈的人，放到我手下，我一定不会比爸爸更仁慈。
爸爸说，妈妈是为了他才去了那伙人的地盘。
那伙人跟爸爸相争很久，早就想好好对付爸爸。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已经买通了人准备好了一切「证据」等着陷害他，就被接到任务的妈妈破坏了。
他们打妈妈了。
还将妈妈打得那么严重。
其他的，爸爸没再跟我说了。
我们守在医院，攻略倒计时七十天的时候，妈妈进了普通病房，但她还没有醒。
攻略倒计时三十天的时候，爸爸跟我将睡美人妈妈接回了家。
我们每天陪她说好多话，给她换药，给她按摩肌肉。
可她一点反应没有。
倒计时一天的时候，我瞧着系统都慌了神。
它不断地试图召唤着妈妈，却声声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我求神拜佛，在妈妈身边哭诉许久。
26
当天晚上，就听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宝宝」。
没等我反应过来，爸爸已经冲去了妈妈床前。
他抱起妈妈的手放在脸上，时隔那么久，忍了近百天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
妈妈轻轻笑着，努力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
爸爸泣不成声。
我蹲在一旁，眼泪也止不住。
「好啦，好啦。」
「不哭啦，我没事。」
妈妈此时的温柔，不同于从前伪装出来的样子，让我更是舍不得。
我抽泣着对她说：「妈妈，我爱你。」
「妈妈也爱你。」
她轻轻回了一句。
她微微噘起嘴巴，对我做了个飞吻。
那是心情好的时候，她总会做的俏皮动作。
现在做出来，那么的不应景，又那么的……让人难过。
我悄悄收起那个飞吻，装进口袋里，埋下头，泪如雨下。
以后，再也见不到爱飞吻的妈妈了。
不会有人跟我抢薯片、抢遥控板、抢好看的裙子、抢爸爸的宠爱了。
可是我多希望她一直留在这里生龙活虎地跟我抢啊……
爸爸慢慢止住了眼泪，温柔地摸着妈妈的脸：「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爱过我吗？」
妈妈垂下眼睫，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一道轻如烟尘的声音轻轻响起：
「我故意被你发现我是任务者，就是不想，那么快离开。」
「许多话，也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就是想让你，不要那么爱我。」
「不止你们会有感情……」
系统被她屏蔽了，木木地飘在空中。
不知道它能不能听到妈妈的话，要是它发现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它们的事情，肯定要崩溃了吧。
原来，妈妈知道我们能看到她跟系统的互动。
原来，爸爸妈妈之间，不是一个人的单向折磨，而是两个人的共同奔赴。
爸爸终于释怀了。
他叫我：「来，我们好好看看妈妈的模样。」
妈妈微微笑着，目光贪婪地看着我们二人。
我噙着眼泪，一遍遍看着她，想将她的模样刻在脑海里。
终于，系统提示的声音响起：「宿主攻略成功，现在抽离。」
27
谁也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活蹦乱跳的妈妈就又站在了我们的面前。
看着我跟爸爸错愕的样子，她的脸上却满是怀念。
还是那个话多的系统。
「宿主，你这三四百年一刻不停地做任务，就为了回到这个位面这一天？」
「嗯。」
「你想念了他们三四百年，他们却连你之前的尸体都还没送出去，才伤心了一个晚上，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不觉得。」
「你做了这么久的任务，现在积分都清零了，值得吗？」
「值得。」
「宿主……」
「闭嘴吧，啰唆的系统。」
番外（妈妈视角）
我叫许清然，出生在地球上的一个小山村。
从小，我就是别人口中的「赔钱货」「倒霉催的」。
爹不疼娘不爱，每日里身上都被打得没有一张好皮。
十五岁那年，家里人收了几百块钱，就要把我卖给一个五十多岁出头的疯子做媳妇。
那个疯子打死过好几个人。
我想上学，我想离开村子，我不愿意嫁给他。
我不过是个「赔钱货」，当然没有人会管我的意见，所以我连夜逃出家门。
却在第二天凌晨，就被父母追上了。
他们气急败坏，狠狠踢在我的背上、腿上、脑袋上。
很快，我就没有了气息。
我死以后，系统找上了我，要我帮助主神去做任务。
它说，等到我积分到五万，可以有一个重生的机会。
我不想再活一次。
可是它又问我，想不想报复那些伤害我的人？
我思量片刻，点了头。
生前活得太过痛苦，成为攻略的任务者之后，我就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情绪。
攻略了许多许多位面，可是那些与我相识相知相恋的人在我心中都没有什么不一样。
我的心中，只把他们当做木头桩子，努力对着木桩子演完一场一场的戏。
我觉得这里该笑我就笑，我觉得该哭我就哭，但是从来都不是因为我想笑，我想哭。
系统对我的评价是：万绿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它说我这么冷心冷情，以后，应当不会栽在男人身上。
可是后来，我也栽了。
栽得很莫名其妙。
那个男人对喜笑颜开的我说了一句：「你为什么，笑得那么难过？」
我就再也笑不出来。
很快，我就发现了，他能听到我跟系统的谈话。
我对着系统说坏话说假话的时候，他的额头的数字就噌噌噌往下降，我赶紧说两句好话的时候，他的好感度又噌噌噌涨上来。
爱上一个人，一开始，一定是因为好奇和有趣。
恰巧我对他好奇，又觉得这样来回玩弄他，有些有趣。
一切就发生得十分顺其自然。
后来，我怀孕了。
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无比恐惧，十分害怕。
我仿佛又回到了我死之前，我所谓的「亲人」的模样。
我太害怕了，我害怕还会有一个「亲人」来肆无忌惮地伤害我。
可是那个男人很快乐，很幸福。
他说，以后会有一个小小的可爱的小团子叫我妈妈，拇指那么大点的手会紧紧抓住我，穿着可爱的公主裙，一点一点从蹒跚学步到长大成人，等到她长大了，我们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家三口。
我听着听着，竟然也生出来了期待。
可是任务者是不能怀孕生子的。
我每一天都会受到早中晚三次电击。
系统说，那是来自主神的惩罚。
我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无论如何，也不忍心放弃它。
后来，我用一千年的自由换了让孩子呱呱落地，长大成人的机会。
生下孩子之后，我瞧着她小小的脸蛋，突然间后悔了。
我不想再去报仇了，我想陪着她长大，想看她从一岁到一百岁的样子。
从前那些恨意，在我这里一点都比不过她。
可是系统说，攻略成功以后，不能留在这个位面。
我看着头上好感度已经到九十多几乎满格了的男人，对系统说：「这个位面的攻略对象长得不咋地，性格一般，哪哪都一般，不知道我走了以后他能不能教好我的崽崽。」
果不其然，他头上的数字马上就降了好几个点。
我扭头看着怀中的小家伙。
乖宝贝，妈妈会尽力，多陪你一段时间的。
后来，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十多年后，忍无可忍的系统给我发了倒计时的警告。
我知道，我再不走，以后真的见不到我的男人跟我的宝贝了。
所以我选择了故意去做危险的任务。
我得让他们，放我走。
我走时，他们哭得很惨。
系统又给我发了好多好多任务，我向主神确认，等到我积分满了之后，能不能换一次自己选择攻略的位面的机会。主神同意了。
所以我数百年来，一直奔波在不同的位面。
每一个位面，都尽量用最少的时间去完成攻略。
最快的一次，竟然只用了一个月。
每当疲惫不堪实在难以忍耐时，我就会让系统给我放两张那个男人跟我崽崽的照片。
两个完美的笑容，是我心里面最大最大的动力。
后来我的积分攒齐了，系统问我，我想选哪个位面进行下一个任务？
我让它翻出他们的照片，微微笑着。
「就去这个位面，我抽离的第二天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