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宫宴上，我未婚夫景王带来一位小娘子。
姹紫嫣红中，唯有她一身素白。
她对皇帝盈盈一拜：「民女有一技艺，特来献与陛下。」
我和小姐妹相视一笑。
好家伙，又是一个穿越的！
1
我叫詹玉，是齐国公府的嫡长女。
最近京里的大事可不少。
我的小姐妹魏荷是魏相之女，自从她姐姐嫁入皇室，成为贵妃后，大开眼界。
听她说，宫里原来有个林才人，曾得了皇帝好一阵宠爱。
直到皇帝生辰当晚，她穿着一套月白暗花纱裙，披头散发在月下翩翩起舞。
皇帝最重规矩，据说他的脸当场就黑了。
这还不止，她又在后宫里搅风搅雨，搞得原本平静的后宫乌烟瘴气，妃嫔相互争斗……
于是贵妃后来再也没见过林才人。
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下一届秀女中，又有几个新人，先后步林才人后尘。
宫斗那都是基本操作了。
除此之外的骚操作那是一套又一套。
妙婕妤声称要向皇帝进献火药的制作方法。
开什么玩笑！
火药正是我朝最重要的武器之一，妙婕妤直接被当成细作抓了起来。
苟贵人可能是消息滞后，原样复制了林才人的操作，被要求立马收拾包裹去冷宫。
最离谱的是汪采女，她居然向皇帝求一缕头发，言想和皇帝有结发之情。
身为妾妃，竟有如此觊觎中宫之心，也不怪汪采女凉了。
皇帝因此对贵妃更为满意。
贵妃恪守本分，除了爱八卦没有别的缺点了。
皇帝分外思念从前安静祥和的后宫，对林才人之流烦不胜烦。
妃嫔们也分外思念从前躺平的生活，对林才人之流怨声载道。
于是皇帝令宫人严刑拷打，最终从她们口中得出「穿越」二字解了疑惑。
这些事一传十十传百，京城女眷全都议论纷纷。
我们宣朝的开国皇帝宣太祖开国之初，就向百姓普及耕种知识，改进耕种工具。
四处搜罗各种各样的种子，还有修路、织绣印染……
宣太祖带来的影响，可以说是衣食住行遍地开花。
难怪那些女子刚一穿来，就只能一窝蜂往宫里冲。
今日宫宴，我未婚夫景王带来一位小娘子。
姹紫嫣红中，唯有她一身素白。
她对皇帝盈盈一拜：「民女有一技艺，特来献与陛下。」
我和魏荷目光灼灼，齐齐盯向她。
2
只见她镇定自若：「民女不才，略通晓玻璃技艺。」
「景王殿下慧眼识珠，特带民女入宫，将此技艺献与陛下。」
皇帝默然片刻，大概也是没预料到又出现这场面。
太后在此，念及景王，他只道：「那便赐景王黄金百两，赐你……」
「民女于绣莹，兵部侍郎之女。」她很是乖觉。
皇帝顺嘴接道：「赐予绣莹锦缎十匹。」
于绣莹抿了抿嘴，颇有些不甘。
皇帝是见过世面的人，景王可不是。
他急了，在一旁上蹿下跳。
「皇兄，这玻璃可是珍贵异常，绣莹她试了许多配方才得出一件，特地献给皇兄，皇兄怎么……」
话音未落，他呆住了。
皇帝令两个宫人抬出一面半人高的玻璃镜呈给太后。
此前那些穿越女经过拷问，招出不少新奇事物。
这玻璃制品正是其中一种，近年来也算是风靡京城了。
但这么一大块玻璃还是第一次见。
于绣莹强笑，悄悄扯了扯景王衣角：「是民女班门弄斧了，望陛下恕罪。」
「皇帝，景王也是一片好心，别太过苛责他了。」太后嗔怪道。
皇帝抬了抬眼：「这次便罢了，景王身为皇室，也理应了解民生才是。」
景王脸色晦暗，只能低头应是。
随着太后打圆场，气氛很快又变得其乐融融。
魏荷用手肘挤了挤我：「景王和那女子关系匪浅啊。」
我也深以为然。
景王这颗棋也算是废了。
太后一向吃斋念佛，只愿相信神仙显灵，不愿相信穿越这一套。
老太太不愿意接受新鲜事物，这可以理解嘛。
但年轻女眷谁又敢不信呢？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穿越女既然能冲着皇帝而来，当然也能冲着她们的夫君父兄来。
皇帝英明神武不受魅惑，别人可就说不准了。
这种情况下，谁还会给于绣莹好脸色看啊。
哦，除了景王。
大家没把她当成异类抓起来就不错了。
更别说皇帝明摆着不待见她。君不见她那些穿越前辈们现在在哪吗？
我默默思索，本来是图景王年轻有前途，做个亲王妃混吃等死正是我等京城女子的追求。
没想到他竟这么蠢，随随便便就被人糊弄。
目前看来，前途是一片黯淡。
至于年轻，年轻能当饭吃吗？
更何况他既另有所爱，我自然也瞧不上他。
我正找了个角落，脑补着与景王解除婚约的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种方法时。
于绣莹笑吟吟朝我走来：「这位便是詹小姐吧？」
「常听殿下提起，今日一见，詹小姐果然风姿不俗，令人难忘。」
我放下手里的茶点，一把握住她的手，大喜。
「于小姐常听景王提起我，想来与景王殿下很是谈得来了，不知于小姐可否婚配？」
3
于绣莹仰起头，居高临下看着我，目光中一丝嘲弄一丝怜悯。
「詹小姐还没嫁入王府，就在为景王操持后院事了吗？」
我：啊？？？
她见我没接话，微微一笑，自顾自说了下去。
「承蒙詹小姐错爱，民女早已发誓，此生绝不为妾。」
我懂我懂，穿越女都自命不凡嘛。
你清高，你了不起。
我清了清喉咙，把她的手握得更紧，惊羡道。
「没想到于小姐有这种志向，是我低看妹妹了。我并不是想贬低妹妹，只是……」
「只是什么，詹小姐不妨有话直说。」她慢条斯理地扯了扯衣袖。
我丝毫不介意她的冷淡，向她附耳过去：「于妹妹可想成为景王妃？」
她微微一愣，一脸怀疑：「詹姐姐难道不想当王妃？」
我怅然道：「于妹妹有所不知，我自小深爱景王殿下，每每追在殿下身后，希望殿下能回头看我一眼。」
「陛下圣明，才为我与殿下赐婚。可我心知，殿下从不曾对我另眼相看。」
「直到刚才，我看到殿下望着妹妹的眼神！」
屁话，明明是景王想向我家借势，太后乐得促成此事。
景王看着也不是很差，我家便同意了这门亲事。
于绣莹闻言不禁动容。
我双眼失神：「我从未见过殿下露出如此神色，好像眼里只看得见你一人。」
「我这才明白，殿下心悦的是你。也只有你这样独立自强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殿下。」
我擦擦眼角：「我一心恋慕殿下，自然希望殿下能得偿所愿。」
于绣莹……于绣莹也呆了呀。
她一脸无语，可能是受不了有女子为了爱情如此盲目。
我痴痴望着她，继续添油加醋：「更何况一见妹妹品貌，我便自惭形秽。」
「妹妹和景王正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的好姻缘啊！」
她志得意满，又有些迟疑：「你们古代女子不是都把身份看得很重要吗，你居然愿意做妾？」
我一时也被这话噎住了，这个于绣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挤出一丝微笑：「你们古代女子是指？」
「妹妹一时口误罢了。」她轻咳两声。
我了然点点头，忧伤道：「妹妹有所不知，就算是殿下的妾，我自然也是千想万想。」
「可我身为国公府嫡女，被父亲寄予厚望。」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定要将我配与世家大族为妻才好。」
于绣莹很快神采飞扬，喜滋滋地。
「既然詹姐姐这样说，妹妹自然愿意为姐姐分担烦忧！」
她用手拂了拂耳边碎发，神秘一笑：「我还有很多好方子。」
「若立了大功，我便向皇上请愿，解除姐姐与殿下的婚约。」
「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必不让姐姐烦心。」
她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啊。
这样最好了。
我目光恳切，感激涕零：「那便预先祝于妹妹与殿下长长久久，只羡鸳鸯不羡仙。」
我们手牵手，各怀鬼胎，相视一笑。
4
回家我将这事同我娘一说，她赞同道：「是这个道理。」
「这些女子自命不凡，殊不知做人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今日我看，谁家夫人也不愿同那于绣莹扯上关系。」
「太后不是与她打得火热吗？」我快言快语。
我娘笑了：「太后喜欢她，那是有原因的。」
她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说皇家的闲话的确是不好，但如果是太后嘛……
「太后在闺阁时便有些……天真烂漫。
「不止一次对同龄闺秀们放言，只盼望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些闺秀嫁人之后，若为妾，太后便看不上人家，不再和她们往来。
「她一心爱恋先皇，可那个时候先皇早已娶了皇后，还生下了如今的陛下。
「太后便被家里人许配给了礼国公家的嫡子。」娘越说越激动。
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原来太后还没来得及成婚，先皇后便病逝了。
太后趁进宫为先皇后哭灵之时，哭着向先皇诉说自己一番衷肠！
先皇竟也喜欢上了太后，甚至对太后许诺，此后只会有太后一人。
先皇后孝期刚过，先皇便迫不及待地宣布迎娶继后，正是如今的太后。
礼国公因此痛斥先皇强抢臣妻，被太后一通抢白。
太后言自己和先帝正是佳偶天成，礼国公应主动成全他们这一对有情人。
给礼国公扣上好大一顶不体贴上意的帽子。
她还质问礼国公，是否受不了国公夫人数十年如一日的刻板性子，才刻意为难有情人……
我惊得张大了嘴巴。
谁不知道礼国公夫人过得滋润着呢，儿子纯孝，夫妻和顺，自己身份又尊贵。
反观太后与先帝成婚不足三月，先帝便再次大选秀女，生下二十多位皇子。
陛下即位后，为各位王爷赐府邸，皇城周围的府邸实在不够，连远离皇城的崇远坊都塞了几位王爷去……
娘摇了摇头，对我语重心长道：「一生一世一双人固然是好，但对于我们京城女子来说，寻到一性情投契之人，便已经算得上幸运了。
「若盲目去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只抓紧一样你最想要的，那便够了。」
我朝着娘眨眨眼：「娘放心，我当然明白。」
「景王还未与你成婚，便与别的女子纠缠不清。」
「明摆着不尊重你，不尊重我们齐国公府。」
「就算不担心穿越女犯了陛下忌讳，景王也绝不是良配。」娘一脸正色。
我连连点头：「娘说得都对。」
与娘说完，我便放心了。
我高高兴兴等着于绣莹搞一出大的。
谁知等了一月，我与魏荷从街头吃到街尾，把每家食铺都轮了一圈。
仍不见景王府有什么动静。
魏荷挠挠头，有些纳闷：「长姐说最近陛下不忙，若她真有能耐，应当早就面见陛下了啊。」
我和她面面相觑。
魏荷自告奋勇让侍女谷雨去打听消息。
吃了口茶，谷雨一脸兴奋回来了：「小姐可知最近景王府发生了什么？」
5
我们都望向她。
我两眼放光：「好谷雨，你快说说打听到了什么。」
「宫宴过后第三天，景王府周围便听到景王府发出一声巨响！」
谷雨咽了咽口水，继续道。
「周围人家吓了一大跳，纷纷上门打听，景王府道是府上打井工匠技术不好，已经把他辞退了。」
「她不会是在搞火药吧。」我幽幽道。
「还没完呢，这事还没消停几天，崇文馆几位官员一齐登门。」
「控诉景王新修的诗集里了抄了好几位文人的诗文。」
「人家虽然已经作古了，但子孙却找上门来了，直嚷着要让景王府赔偿呢！」
谷雨说得活灵活现。
魏荷也幽幽道：「火药不成，她又偷了别人的诗文。」
「不仅如此，她令人将一整篇文章印制到木板上，工匠都感到十分费解，不明白为何要如此费力……」
我接过话头：「她大概不知道，太祖时期我们就学会了活字印刷。」
魏荷噗哧一声笑了：「听说如今书局更是先进，在研究什么铜版印刷了。」
6
我约了于绣莹在奇珍阁三楼见面。
她说最开始想做火药，但配方有点不对。
动静大了点，被人找上门来，她才知道我们王朝就是靠火药打下来的。
她又想写诗集，没想到不知哪来的前辈竟然丝毫不给她留后路……
总之这条路也失败了。
她了解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我们这儿这么发达。
连印刷术这种东西都有，怪不得不稀罕玻璃呢。
她尴尬一笑。
「但我和你说啊，只要你多给我时间再让我试试，我一定可以把自行车搞出来。」
「自行车知道吗？我问过了，你们这还没有。有了它，你以后出门不用再坐轿……」
看来这姑娘是指望不上了。
靠她办事，我和景王得绑定到地老天荒。
我自动忽略她的怪言怪语，站起身来打算走人。
「嗯嗯嗯，那你加油啊，你和我的终身大事可全都靠你了。」
她完全没听出我的敷衍，快乐摆手，还是那句话：「放心吧，都交给我好了。」
虽然不太机灵，但此时倒没有初见时讨人厌了。
还是要靠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