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少爷似乎真的很喜欢姑娘。」
我认真绣着手上的帕子，笑道：「春桃，若是你，会选择一个刚见面没有了解的男子为夫君吗？」
春桃摇摇头：「可是二少爷每每遇到小姐的事就很紧张，您不知道，每次顾公子来找小姐，二少爷都会远远地瞧着，奴婢听说，有些时候二少爷还会跟顾公子起争执，让他不要靠近您。」
「爱一个人不是将她身边的人赶走，而是接纳她的一切。」
我刺绣的手不停：「总之，再凑够三百两，咱们就可以向夫人告辞。既说是暂住，可不能住得太久。」
春桃似懂非懂，只在一旁捡着丝线。
我何尝不知道她的疑惑，但我总不能告诉她，因为你家小姐是重生回来的，所以知道傅清河对我只是责任，他如今的所作所为，不过就是提前知道了这些事情，在不断内心博弈而已。
等那位表小姐进京，傅清河这癔症，也能解了。
就这样一直绣到月华满地，院子的灯都亮了起来，顾知也摇着折扇走了进来。
「来得正好，我正要自己下盘棋呢。」
顾知也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生意不错，这是你的分红。」
「多谢。」
他也不客气，直接坐在我对面，清香满园，我们便在这寂静的夜色中开始下棋。
没想到顾知也看上去文弱书生一个，但棋盘上杀伐果敢，不一会我便败下阵来。
我索性撇开棋子，春桃笑道：「顾公子别生气，咱们小姐只不过玩不起开始耍赖了。」
顾知也笑起来，恍若花开，我一时愣了神。
往门口看时傅清河端正站在那，一双眼阴郁沉默，甚至带着隐隐的杀意，他什么都没说，愤而离去。
「小相公生气了，姑娘不去追？」
「他是傅家二公子，生气与否与我何干？」
顾知也笑得奇怪，却也什么都没说。
5
安绿瑶比我预计的还要早地回来了，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在将一个客人定制的屏风花样绣完，没注意一下子刺进了皮肉，血珠涌了出来。
难怪傅清河最近都没出现在府上，原来是去接了安绿瑶，百里路的来回，想必也是甘之如饴。
但怎么说也比我身份尊贵，我唤来春桃，准备换身衣服过去。
「芙娘！」
一声大喊将我吓了一跳，傅清河有些黑了，但一双眼亮晶晶的。
他欢脱地进来，谁知我正想换衣服，白皙的臂膀大咧咧在外面。
我瞬间将搂过外衣，又气又羞。
春桃急忙挡在我面前：「二少爷怎么进来都不敲门！」
傅清河急急转身，声音确实高昂地激动，话语间也结巴起来。
「我，我以为芙娘担心我，来报个，报平安。」
说话颠三倒四，旋即立刻往门口跑去，甚至在跨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很是狼狈。
我羞愤换了衣裳，谁知刚出去就看见傅清河手拿长剑，整个人垂着脑袋，见到我后脸刹那红了，又撇过头去，嘴角却不住的扬起。
之前怎么不知道他是个流氓！
我看都没看他，自顾自往前走，傅清河急忙跟在我身旁，不住跟我搭话，哪怕我不接口，他也能笑着说他见到的风土人情。
可他不知道，我来的路上，没有宽敞的驿站，没有专门的厨师，甚至就连睡觉的地方，我都要躲避着人，甚至为了不被人看轻，在进京前特意租了辆马车。
他自幼金尊玉贵地长大，怎么能体会到满是尘土的赶路。
其实我们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表哥。」
安绿瑶笑着出现，她一身半新不旧的袄子，还没入冬已经穿得厚实，小脸俏生生的，发间的零星小花硬是将那张风华气场压下来了。
傅清河下意识上前：「怎么一个人在这吹风？等会风寒了又嚷着药苦。」
她视线移到我身上，有一丝戒备：「这位是？」
傅清河一愣，看向我的眼神带有一丝恳求，我规矩行礼：「小女子是傅夫人的亲戚，来傅家小住，姑娘唤我芙娘即可。」
傅清河喉咙动了动，还是没有反驳：「是，日后你们俩可要好好相处。」
安绿瑶的神色软下来：「这是自然。」
这件事并未在她的心上留下多少印象，毕竟在她心里，傅清河自小就是她的，倒是傅清河抽空找我解释，说是安绿瑶自幼体弱，让我先不要说出我们的事情。
这句话似曾相识，每每安绿瑶与我见面后总要发作，傅清河便会来教育我。
「瑶瑶已经将你看做表嫂，你为何总要与她过不去？」
「为何就不能放下你的成见？家里闹得鸡犬不宁的就这么开心？」
我如今见他焦急的模样，心下只觉可笑。
「我知道的，二少爷。」
傅清河的话停了下来，他看向我，带着明显的慌乱。
「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笑着打断他的话：「二少爷，我明白，表小姐身子羸弱，但傅家一定会好好照顾的，不是吗？」
「那你呢？」
他的神色一下子沉寂，带着不顾后果的暴怒：「你是不是一直在考虑怎么离开傅家？」
我皱眉道：「你放开我。」
他却将我抱入怀中，手死死抓着我的肩膀。
「芙娘，我给你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不要不听话。」
我如坠冰窟，忽而闻到熟悉的味道，我整个人开始发颤。
耳边是他阴恻恻的声音。
「芙娘，这一次，别跑。」
6
我隐约确定了一件事。
傅清河，好像也重生了。
他这一世所做的事，开始明朗起来。
上一世，他再如何，眉眼间总是带着少年的傲气，可是这次从见面开始，他似乎都是运筹帷幄的淡然。
一如他进入朝堂后，逐渐稳重，眼角总是微垂地看人。
我浑浑噩噩回到了院子，廊下那片菊花各色，我最爱品菊，从住进来后花房总是陆陆续续送了不少，甚至很多时候都是菊花。
原来不是我以为的巧合！
「春桃，找顾知也，就说我要见他！」
傅府，呆不得了！
但我的计划还没成型，顾知也因为南边有一笔生意出了问题，已经连夜赶去，而我，也被变相软禁在院中。
傅清河借口我感染风寒，不能传染给虚弱的安绿瑶，强硬将我安排在他身边的院子，我又像是回到了以前，暗无天日地看着菱窗的花样，等着死亡的结局。
安绿瑶还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她带着丫鬟闯进来的时候，那双眼带着浓浓的厌恶，我笑了。
「表小姐这是何意？」
「你也有脸叫我？」安绿瑶冷笑，「我原以为，姑娘只是小住，却没承想，是个想攀龙附凤的麻雀。」
我正了正身子：「表小姐这话就奇怪了，我与二少爷的婚约在进府那日便结束了，表小姐若是想要个结果，也不该来我这里。」
「再者，表小姐如此义正词严，又为何只敢在清河不在府上的时候来质问我？」
巴掌在我脸上的声音清脆响起，安绿瑶这个人我很清楚，表面上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背地里是一点亏都不肯吃，而这种肆意妄为的性子，是傅清河宠出来的。
因此，在傅清河来找我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意外。
他面色复杂，只是淡淡道：「为何？」
「芙娘，你不能如此善妒。」
「安妹妹是打了你，但她身子羸弱，你怎么能咒她早死？这一巴掌你就挨着，好好治你多嘴的毛病。」
又是这样，又是安绿瑶说什么他信什么！
我失笑出声，第一次直视他，变得锐利冷硬，他似乎也被惊到了，往后退了两步。
「傅清河，你是否太将自己当回事了？我说了要退婚便不会反悔，更不会因为你去争风吃醋，况且我本就不喜欢你。」
我勾起唇角，笑得冷漠。
「我心悦的，另有他人。」
傅清河额上冒着青筋，胸口狠狠喘息了两下，才强压着怒火：「无事，有人又如何？芙娘在我身边就好。」
他一连说了两个无事，想必已经怒火滔天，但如今还要装作无事发生，不由让人觉得无耻。
上一世他从来都是想如何便如何，想嘲讽便嘲讽，哪里像现在这样看我脸色，可晚来的醒悟，与我何干？
难不成我要等他反应过来，只要他回头我便在原地等着，不管他在我心口划破了多少道伤口，一句无事，便能轻轻揭过？
连三岁孩童都知，破镜，再难重圆。
哪怕修补重合，那些裂缝也还存在，而高高在上的傅家二少爷，想必是永远想不通的。
7
自从安绿瑶来找过我后，日子变得热闹起来。
先是傅夫人赏赐了不少金银朱钗，罗云渺也发帖子给我，邀请我参加不久后的赏菊宴。
我看着那张帖子，想起上一世，我的谣言也是在这场宴会后越传越烈，而这场宴会上，那些爱慕傅清河的女子们给了我好大的没脸。
但人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我不像上一世穿着布衣戴花卉，反而穿戴着傅夫人送的华贵之物欣然赴宴，甚至送的礼品也是从傅夫人赏赐的东西里挑出来的。
羊毛出在羊身上。
「瞧瞧咱们这位从乡下来的表小姐，没想到也被京城的富贵迷了眼，父母死了才多久啊，就穿红戴绿的。」
安绿瑶一旁开口：「姐姐可别这样说，女子向来爱美，加上女为悦己者容，芙娘也只是为了自己罢了。」
赏菊宴还没开始，就有人在那嘲讽，我本不欲理会，可安绿瑶这句话一下将我架在那，想忽视也无用了。
我笑道：「将发髻挽起是礼节，身上穿得素色是本分，难不成姑娘是想我披麻戴孝来吗？」
「若姑娘不嫌弃，芙娘这就让丫鬟回府取来送与姑娘。」
「放肆！」
她柳眉倒竖：「你可知我父亲是谁？若不是绿瑶告知，我还没想到一个区区平民之女，居然妄图成为傅家二夫人，也不瞧瞧你有没有这个命！」
「就是，你最好安分守己，别以为能坐上二夫人的位置就对绿瑶百般磋磨，她是傅二公子的表妹，跟你身份可不同。」
身边的女子七嘴八舌，安绿瑶适时催泪：「绿瑶不是傅家人，受点委屈应该的。」
我讶异：「姑娘何出此言？芙娘与傅二公子并未婚约之名，只是傅夫人为报我家之恩，才将我留下。」
「若说二夫人的位置，也许安姑娘胜算更大些。」
我意味不明地看向安绿瑶，她脸色瞬间发白，勉强支起笑容：「芙娘可真会开玩笑，清河是我表哥，我对表哥绝无非分之想。」
可偏偏就是这句话，让我对她起了疑心。
傅家蒸蒸日上，傅清河又长相俊美，除了我以外，与他最有可能的便是她的小青梅安绿瑶，可偏偏她在京城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都游刃有余。
若不是靠家室，那便是像她现在说的，不断撇清，等那些女子在挑拨下露出丑恶的面容，自己再笑容可掬的站在傅清河身边。
手上一点血都不沾。
真是好精巧的手段！
安绿瑶也没想到我居然会将这事直截了当说出来，一时间也有些慌了，而傅清河此时也走了过来。
我冲他身边的人眉眼弯弯：「回来了？」
顾知也似乎瘦了，也冲我一笑：「许久未见，姑娘安好？」
我嘴巴张了又张，看着他还有风尘的脸，最后也只是缓缓吐出两字：「好的。」
傅清河的脸瞬间拉下。
他冷笑两声：「我倒不知，芙娘与一个商户的关系如此之好。」
我皱眉他的称呼，却不想他看到我的反应更是恼火，手直接抓住我的手腕，眼中是山雨欲来的怨怼。
他有什么好怨的呢？
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说话，只是凑到我耳边咬着牙道：「回去后，我们再算这笔账。」
后面，是泫然欲泣的安绿瑶。
8
一切脱离了安绿瑶的掌控，当众人看到她和傅清河在一张床上醒来的时候，罗云渺冲上去将她头发抓住，直接拖到地上，没有遮掩的身体就这样直接暴露在贵妇们的面前。
「贱人！」
罗云渺整个人都在发抖，安绿瑶的脸上很快红肿一片，根本拦不住。
「当初是谁告诉我不喜欢二表哥的？贱人！你竟然背地里跟二表哥暗通款曲！」
傅夫人也一脸不虞，她很喜欢安绿瑶，但这样自枕席间的行为也让她觉得蒙羞，因此她任由自己外甥女发泄怒火，其实何尝不是在透过罗云渺责骂安绿瑶呢？
这一世和上一世不同，安绿瑶没有成为傅家的白月光，反而因为婚前失身彻底败了名声，以姨娘的身份匆匆抬进了傅府，而我也被安排回了一开始住的院子。
没几天，傅清河的亲事也定下来了，是罗云渺。
她本就心悦傅清河，加上罗家又是姻亲，更是没人有异议。
至于我，住在这里也不方便了，傅夫人也明白，因此对于我的辞行她并未挽留，只是拿出了厚厚的银子送我。
结果傅清河在成婚前一晚溜进来，看着我始终欲言又止。
「娘说你要走。」
我点头：「还是恭喜二少爷。」
傅清河一脸痛苦，他拧着眉凝重道：「这都是错误的，芙娘，那日我喝了酒，我以为她是你。」
「二公子为何如此笃定那人是我？」
我的反问让傅清河一愣，他讷讷，扭过头不敢看我。
「是因为在我茶水里下了药是吗？」
我冷笑：「我原以为二少爷是个清风朗月的公子，谁曾想竟是个逼迫他人的小人，你以为，安绿瑶是怎么来到那间厢房的？」
安绿瑶一直以为自己在傅清河的心里有着最独特的位置，因此在幼年能一走了之，甚至在外面也能有恃无恐地用表兄妹的名号撇清关系。
可他们明明只是远房亲戚，却互相关心到罗云渺都比不上。
上一世我不懂，还真相信了她的话，常常将自己的痛苦诉说给她听。
有时候我与傅清河产生矛盾她便一副知心妹妹的样子去书房，美其名曰宽慰哥哥，让兄嫂和睦，直到最后她更是肆无忌惮站傅清河身边。
后来我中毒后，身子日渐衰败，她仗着之前与我亲密，又被傅清河默认，二房的事物逐渐转到她的手上，有时候，我想喝碗粥都得经过她的同意。
可到最后，我连想喝口水都要看她丫鬟脸色，更别说医治的大夫了。
我是在一点点感受自己身体的衰败，看着自己死亡。
如今，她见傅清河对我的亲昵坐不住了。
我故意在她面前唤他清河，甚至在赏菊宴上偷偷交换吃食和茶水，再假装与傅清河有事相商独自去了后院。
果然引得她来。
药效发作得快，很快她便分不清东南西北。
我趁机带她来到厢房，将锦被盖上，又放下帷幔，影影绰绰间，根本分不清床上的人是谁。
「其实如果你真的想对我做什么，根本不会让安绿瑶在那种情况下被看到。」
「直接找来大夫即可。」
「可你既要又要，明知道换了人，还是没忍住心中的欲望与她苟且。」
傅清河立刻反驳，慌乱极了：「不是，芙娘，你怎可如此想我？」
「我为何不行？」
我眼神微眯，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你的阴毒，我怎会不知？不知我是否喊你一声，傅大人。」
傅清河的话戛然而止，几近失态，整个人僵在那，良久后才小心翼翼看着我的神色：「你也回来了，是不是？」
「所以你该知道我有多厌恶你了，傅大人，你让我觉得恶心。」
傅清河最终低下了头，苦笑：「是，我多脏啊，芙娘，我以为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
「可惜，我还是错失了。」
9
在傅清河成婚的第二天，我便离开了，带着健在的春桃和几百两银票，离开了京城。
而顾知也因为生意，与我们同行。
「芙娘！」
行至十里亭，我掀开车帘，看到亭下站着的傅清河，他依旧一袭红衣，手上拿着用柳枝折成的花环。
我突然想起，好像我们成婚那日，我看他穿着喜服，脱口而出：「原来夫君穿红色真好看。」
但他并未展颜，让我不由暗恼自己的唐突，谁知他竟一直记得。
顾知也在一旁有些酸意：「柳同留，以柳赠别，难为他了，对你的离开如此不舍。」
我低笑：「不过是旧事，倒是顾公子，说好的店铺可别食言啊。」
顾知也扬眉，一语双关：「姑娘手艺精湛，在下自不会错过，到了云州收入你七我三，就怕姑娘嫌弃我什么都不会。」
我正要接话，马车剧烈抖动起来，顾知也立刻将我拥入怀中，春桃原本想来护我，见状立刻抱团躲向角落。
炽热的温度随着衣衫感染着脸颊，我一颗心直跳，不知是吓得还是其他，头顶上则是顾知也宽慰的声音：「不怕，我出去看看。」
他将腰间一把镶有各色宝石的匕首递给我：「等会儿保护好自己。」
但他似乎没有英雄救美的戏份，原来傅清河感觉事情不对立刻跟上来，正好碰到想要行刺的人，两边打起来，最后傅清河险胜，却也被划伤了胳膊。
那波行刺的人似乎是抱着让我死的决心，剑上掺了剧毒。
顾知也看到伤口脸色一变，匆匆道：「快，送回傅府，这伤口若是不及时医治是要截肢的！」
几人又手忙脚乱送傅清河离开，顾知也回头迟疑地看来我一眼。
我笑笑：「去吧，我在云州等你。」
没有看唇色发白的傅清河一眼。
后来，我在顾家的车队保护下顺利到达了云州。
春桃看着已经收拾妥当的店铺，啧啧称奇：「顾公子对小姐也太上心了，什么都给小姐安排好。」
看着满屋的陈设，皆是我喜欢的模样，心下也涌起一股不一样的情愫。
可顾知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真心喜欢我呢？
按下乱七八糟的想法，我在云州安了家。
直到除夕那晚，顾知也带着满身风雪回来。
他穿着厚厚的狐狸披风，雪子落在他头上，更是俊朗无双，我从未仔细看过，原来顾知也的模样也如此出色。
他简单告知了京城的事情，傅清河回去后发现毒已经渗入，但傅夫人死活不让砍掉手，因此只能用银针控制，不让毒继续蔓延，可他那只右手也彻底废了。
没了右手，自然也不能进入朝堂。
那只手因为毒药的原因，已经可怖如斯。
原本艳绝京城的傅二公子成了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前途尽毁。
而那批刺客也被调查出来，是安绿瑶派来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的口供变成了刺杀傅清河。
顾知也提到这里脱披风的手停了停，嘲讽道：「能让刺客改口的也就咱们这位傅二公子了，现在才知道护着你有什么用？之前不还是安妹妹长安妹妹短的。」
我将手炉递过去：「所以你才在京城耽搁了那么久？」
顾知也摇头：「你是不知道，京城多少麻烦事，先是傅家要处死安绿瑶被安家阻止，安家怎么说也算是个京官了，傅夫人直接将她送到安家，后来我在红翠阁瞧见了她。」
「红翠阁？」
顾知也连连抬手：「顾客约在了那里，为了生意我必须得去，但我绝没有找姑娘！」
我说得一羞，扭过身子：「你找不找姑娘与我何干？」
顾知也反而严肃绕到我身前：「这不一样，芙娘，我知道你的处境，其实在我第一眼瞧见你的时候，我心里就想，这般娴静典雅的女子世间真的存在吗？」
「后来我得知你取消了和傅清河的婚约，我简直如同天上掉钱一般，甚至傅清河和我做生意时常常以傅家欺压我，我都容忍了。」
他叹口气：「其实我本也不想与傅家再继续合作了，但那日你来了，我在廊下瞧见你的时候，我想，若是能用生意损失来换见你一面，根本不是问题。」
「后来你主动找我，说想用刺绣花样换取银钱，其实那时你提出的合作共赢的说法，我一个字都没听见。」
他的脸通红，说话也磕磕绊绊起来：「我满脑子就是，你要和我做生意，你相信我，我以后就能常常找借口和你见面了。」
「我知道，我的身份，哪怕做到商人之首也无用，但我……」
我打断他的话：「可我也只是个平民，若你找个权贵之女，成为和傅家一样的地位指日可待。」
「可她们不是你。」
顾知也一字一句道：「就算天仙在我面前，她也不是你。从相处下来，我才发现，你的心性、想法，没有人能代替。」
我心中大动，从未有人这样和我说过，就连爹娘，也只是叮嘱我到了京城要好好守本分，听傅家的话，不能闹不能哭，得笑着看他们脸色，他们说，妻子就是这样的。
可我也是人，我也有喜怒哀乐，我因为身份隐藏了所有情绪，原来，我也是不可替代的。
可我不敢下决定，我垂下头：「顾公子，芙娘能感知到你的心意，但能否等一等，给我时间让我想想。」
顾知也点头。
今晚的事我们自当没发生过。
从顾知也回来后，非必要我也不用登门和客人接触。
这也让我大大松了口气，相较于嘴巴功夫，我更喜欢低头做事。
我的绣坊渐渐在云州有了起色，后来也招了不少绣娘，都是无处可去的苦命女子，京城的事情也会传来，但我根本没时间关注。
倒是春桃三天两头去茶楼嗑瓜子，遇到感兴趣的还会跑回来与我分享。
傅家最近迎来了新生命，傅清安有了一个长子，傅清河一脉更显暗淡，听说罗云渺闹得厉害，天天打骂不休。
当曾经熠熠生辉的人褪去了光环，很多东西便无法容忍了。
至于安绿瑶，罗云渺将所有的仇恨都加在了她身上，哪怕在红翠阁，过得也不是人该过的，很快一卷破席扔进了乱葬岗，安家也没有反应。
春日就这样悄无声息进入云州。
这一日，我照样在院子中教娘子们刺绣。
顾知也踏着满院桃花疾步进来。
我抬眼望去，漫天桃花下，他腰间别着我绣的香囊，里面有我替他求的平安符，满脸笑意。
我也扬了笑脸。
原来我也见过花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