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二章

书名:双姝(又名青楼花魁复仇记)本章字数:6530

7

仗打了三年,一朝定局,风云突变。

三皇子登了基,男人们成也英雄败也英雄,只有女人们一字不言沉默连坐。

当年城门口惊鸿一瞥的少女,因为父亲支持废太子而掉落污泥。

原本迥然不同的女子,因为残忍的命运殊途同归。

蒋家的女人原本是全部要杀头的,可汪霁觊觎蒋飞卿,求了皇后,将她充入倡籍。

不过是多一层折辱罢了。

花魁之夜的前一天晚,我偷偷溜进了关着蒋家女眷的屋子,送给蒋飞卿一颗毒药和一个消息。

——蒋家倒了,是因为汪霁在背后出力。

新皇本可以轻轻饶过蒋家。

蒋侍郎是个倔脾气的老头,但说到底也是位能臣,他本可以作为新皇宽容老臣的典型。

但汪霁记恨蒋家。

他曾经在宫宴上调戏蒋飞卿,被蒋父狠狠打了两鞭子。

他一直对此怀恨在心。

现在他姐姐成了皇后,浪荡子成了国舅爷,怎么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还有尹庭峪所在的尹家,他和蒋飞卿青梅竹马,虽然转投三皇子,但只要蒋家还在,他们的姻亲关系,势必就会成为新皇眼里的一根刺。

所以尹家对国舅一党的行为保持了沉默。

蒋父反对三皇子,不会只因为爱女在三皇子妻弟那里受了欺负。

国舅一党对旧臣赶尽杀绝,也不可能只为一个小小飞卿。

但她可以成为他们一切行动的理由,最后还要担了无名,被骂红颜祸水。

女人,在男人的棋局上从来没有选择权。

但她的命至少应该由她自己做主。

第二天,蒋家女眷一共十七口全部吊死在明月楼。

只有一个蒋飞卿,在亲人们的尸体中待了一夜,然后挺直脊背走出来。

从此京城少了个名门淑女蒋小姐,多了个名动天下的花魁飞卿。

8

花魁之夜,尹将军和汪国舅为了争夺飞卿一顾,一掷千金。

蒋飞卿理所当然地成了魁首。

当晚尹庭峪赢了。

这个在家族利益面前放下了儿女情长的男人,这时候反倒没有负担地深情起来。

但后来我听飞卿说,那天晚上,是她自己当着尹庭峪的面,血淋淋地戳破了自己那张膜。

尹庭峪狼狈地离开,从此再不敢见她。

女人报复男人,竟然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何其可悲。

但她眼里还带着笑,总不能还让罪人以高高在上的救世主姿态出现,她嫌恶心。

他们的爱恨情仇其实与我无关,我只在意汪霁什么时候再来。

一个月后,落败负气的汪国舅又出现了。

我要迎上去的时候,蒋飞卿拦住了我:「你抢不过我的。」

我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她:「凡事也有个先来后到!」

蒋飞卿固执地挡住我:「我比你更了解他,蕊娘,如果不能一击即中你就再没有机会了。」

「蒋飞卿,你怎么没早死了?」

「因为你救了我。」她笑着说。

那天晚上,对面的房间动静很大。

第二天一早我匆匆赶进去,看到的,是躺在地上破碎得跟布娃娃一样触目惊心的蒋飞卿。

我将碎掉的她捡起来,眼睛泛着水光:「蒋飞卿,你不是最能了吗?你怎么没有一刀扎死他?」

蒋飞卿看着我,明明脸上都是血,眼里却透着光:「不,蕊娘,还不能杀他,他有更大的用处!蕊娘,我父亲是被诬陷的,我要为他正名!」

得到蒋飞卿,实在是太让汪霁快乐了。

原本看他不起的女人,匍匐在他脚下,让醉醺醺的男人更加飘飘然。

他觉得一个永无翻身之日的女人,搅不起多大的风浪,便肆无忌惮地透露了许多当朝大臣的秘辛。

他说者无意,蒋飞卿却听者有心。

她原本只是想杀了汪霁为父报仇,现在却发现了更多的问题,也生了更大的野心,扳倒国舅一党。

当然,她后来找到的账册记录远不止于此。

可我只觉得她天真。

当年我爹被打死我告上公堂,明明目击者众多,却只得了二十大板,说我诬告。

官官相护,谈何容易?

就算是后来入了明月楼,得了仰慕我的官员相助,汪家也不过是推了个仆从顶罪。

太弱小的人,连得到的答案都只能是敷衍。

然而蒋飞卿很坚持。

「蕊娘,我想通了,他得死,可我们也要活着,有价值地活着。」

她嫌我心里只有家仇,我恨她抢了我的机会,却没好好利用。

两个人大吵一架,几乎决裂。

9

后来我曾很多次动手,都被蒋飞卿破坏。

她开始积极地利用曾经的身份去结交达官贵人。

我却因为尹庭峪常来我这里多了很多束缚。

外人看来,明月楼双姝简直是水火不容。

尹庭峪亦如此想。

所以在听到我杀过人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飞卿。

但很快就被自己否认了,之前的审查已经明确表示我没有作案时间。

听完我的自陈他沉默了一会,站起身背对着我:「我会帮你处理掉你继父,就当是谢你之前帮我,以后我不会再来,你自己保重。」

尹大将军伟大的爱情,在遗憾中画上了句号,从此再不需要一个花娘来显露他的真情了。

我翘起嘴角:「尹将军,不再会。」

本来就是两不相欠的。

他在我脸上寻求虚无缥缈的爱情,我在他身上获得安身立命的银子。

处理掉继父,乃是意外之喜。

但他很快就又来了。

因为汪霁的尸体被找到了。

在乱葬岗被野狗撕得七零八落。

据证人所言,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正是明月楼。

按照时间,我那会正和飞卿吵完架,和周雯婷在一起探讨驭夫之术。

但是有人看到汪霁是喝醉酒被架着出去的,在这之前见过飞卿。

但飞卿已经死了。

短时间内两桩悬案,尹庭峪忙得焦头烂额。

突然有姑娘出来指证:「我见到汪国舅之前进过后院的小屋。」

尹庭峪挑眉:「哪一间?那里住着什么人?」

牡丹站出来回话:「是个花娘生的小女孩,汪公子应是走错了。」

「那女孩呢?」

「前几天感染天花后死了,如今已经下葬。」

「这么巧?」

「小孩子身体弱,尤其是活在这花楼里,生死是常有的事。」她镇定道。

「你们可有见过他从哪里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

这时牡丹躬身应道:「我见到了。」

我眉心一跳。

她继续回答:「汪公子喝醉酒走错路,没找到飞卿骂了几句就走了。」

尹庭峪一无所获,沉着脸离开了。

接连出命案大家都心情不好,在秦妈妈劝慰下很快就各自散了。

只有牡丹深深看我一眼。

「要做狐狸,尾巴就藏好了。」

「多谢。」

10

如此紧要关头,府尹赵大人却频频上明月楼。

我为他斟过一杯酒:「大人有此闲情逸致,可是案子有眉目了?」

赵大人敷衍我几句,换了话题问我:「蕊娘可知飞卿在明月楼可有什么交好的人?」

我眨眨眼:「飞卿一向自诩清高,明月楼这地儿可没有她看得上眼的人。」

赵大人讪讪低头,郁闷地又灌了一杯酒。

「飞卿之死还有其他隐情?」

「你很关心?」

「好歹也是曾经的对手,就算关系不好,也不想见她枉死。」

他哼了一声:「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是。」我垂眸继续斟酒。

当天晚上,我静静隐在窗后听着对面屋子窸窸窣窣搜查的动静。

看来他们还是不死心。

可惜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注定是找不到的。

国舅汪霁的案子成了悬案。

但活人的日子还是要过。

听说国舅夫人周雯婷悲痛欲绝,多次殉情未遂,后来随母亲上香祈福时,在山脚下遇到了一个六七岁大,快要饿死的孤女。

她一时感念,救了那女孩收为养女。

家里人怕她再寻死,眼见有个孩子分散她的注意力,竟对收养的事没有太大异议。

我在半个月后的云隐寺,见到了来还愿的周雯婷母女。

走入讲经房周雯婷关上大门,小女孩扑进我的怀里:「蕊姑姑!」

我摸摸她的头:「阿幸最近过得好吗?」

阿幸红着眼睛点头:「阿娘对我很好。」

我向周雯婷道谢。

她摇摇头,同样郑重道:「是我谢你们,要不是遇到你,我早就死了。」

阿幸摇了摇我的衣袖,仰着头求我:「蕊姑姑,我想去祭拜飞卿姑姑。」

我蹲下身与她平视:「不可以,阿幸,离开明月楼,你以后就没有蕊姑姑和飞卿姑姑了,忘掉吧。」

她咬着唇沉默地垂下头。

阿幸是遗腹子,飞卿进明月楼的同年,前京兆尹李令也因冤入狱,满门抄斩。

忠仆护着身怀六甲的李夫人误打误撞躲进明月楼。

李大人素有官声,当年瘟疫,也是他力排众议,才为京郊众人争取一碗清粥。

如此好人,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当夜李夫人生下女儿,就随丈夫而去。

我和飞卿用楼里姑娘生下的死婴换了女孩,从此化名阿幸养在明月楼。

本打算找时机将她送去普通人家生活,没想到先被汪霁那个畜生盯上了。

汪霁好色,而且在床帷之事上有特殊癖好,每年从汪家抬出去的女尸不知凡几。

我第一次见周雯婷是在一年前的踏春宴。

湖边人头攒动拥挤不堪,眼见一位夫人和家仆分散差点被挤下景湖,我便伸手拉了她一把,却不期然看到她手臂上露出的伤痕。

注意到我的目光,她惊慌地拉下衣袖,在寻来的仆从护送下快步离开了景湖。

在她离开时,我听到有人喊她「国舅夫人」。

那后来我蓄意接近周雯婷,终于使她对我卸下心防。

汪霁是个禽兽,对自己的原配夫人虽然不敢像对待妓子女奴一般放肆,但是也谈不上尊重。

柔柔弱弱的周小姐,进了汪家就像兔子掉进狼窝。

周雯婷初嫁时一度想死,为了家里才忍气吞声。

在她又带着浑身新伤,去云隐寺养伤时,我在佛像前问她:「你想这样窝窝囊囊地死吗?还是更想让畜生去下地狱?」

她红肿不堪的脸猛地抬起。

杀死汪霁,是我和飞卿还有周雯婷共同的目标。

飞卿从汪霁那里已经挖掘到了足够的信息,对他已经没有耐心了。

又或者,她已经等不了了。

近一年,飞卿犹如惊弓之鸟,连我都能感到她的惶恐不安。

本打算徐徐图之,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毒杀。

谁知汪霁意外见到了阿幸,竟然丧心病狂地想对她下手。

汪霁死了,被我和飞卿砸死在阿幸房中。

来找我的周雯婷正好撞见,她忍住惊叫关住房门,强自镇定地为我们做了掩护。

当日出去的汪霁,是我和周雯婷两个人假扮的,加上醉酒之后散开头发遮住脸,用我爹曾经教过我的口技遮掩几声,他们就真以为出去的是小厮和汪霁本人。

飞卿则是回了房间,为我们制造动乱吸引注意力。

我本不愿意,要和她对换角色,也就是为何有人看见我和她在房中争执。

但她塞给我一本小册子,死死抓住我的手:「我已经被怀疑了,蕊娘,我只相信你。」

她笑得痛快又释然:「忍了这许多年,终于可以问心无愧地去见家人,你既一开始让了我,现在就再让我一次吧,我实在……太累了啊……」

汪霁死前最后的线索,是去明月楼见过飞卿。

而飞卿当天就死了,线索中断,汪霁之死就成了悬案。

我和周雯婷处理掉了尸体,互相作为对方的不在场证明。

没有人想到,高高在上的国舅夫人,和一个低贱的青楼妓女能够有什么合谋。

周雯婷的身上再没有出现过任何伤痕,她已和家里商量好,在汪府守寡三年就归家去。

而且她在了解了阿幸的身世后,还主动提出收养阿幸。

离开的时候周雯婷将账册递给我。

当时杀了汪霁,飞卿就将账册转交给我,意识到明月楼不安全,我又给了周雯婷带出去。

她牵着阿幸的手看着我,柔弱又坚毅:「我遵照你的话没有打开过它,但是我能感觉到你做的事情很危险,蕊娘,若有需要,可来找我。」

我最后拥抱了一下阿幸:「好。」

但我们都知道,我不会再见她了。

过去的就应该永远埋没于尘土,她和阿幸,会拥有崭新的美好的人生。

而我,要去完成飞卿最后的嘱托了。

11

赵大人原本是我的第一选择。

我知道飞卿从前也似有若无地给他透露过一些情报,帮他破了不少大案。

她觉得他是个好官。

我曾经也这样以为。

直到飞卿收集情报的消息泄露出去,又好几次差点死于意外。

飞卿向来谨慎,唯一可能会怀疑到她身上的,只有赵诚。

等到他亲自提审我,想方设法地追问飞卿生前事迹,我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赵诚所谓的清正廉洁,实则是剪除对手党羽顺手博个美名而已。

尹庭峪……

他和赵大人一同来试探我,究竟是为飞卿查找凶手更多,还是印证赵大人的怀疑更多。

恐怕他自己也分不清吧。

晚上回到房间的时候我发现了房间被翻动过的痕迹。

这本账册在我这里待不久了。

我能接触到的官员被我列出来一个个否定。

只有最后一个希望。

——阿幸父亲的故友,大理寺卿许昭。

他的官场风评很好,再有阿幸母亲临死前说过,许昭是可信之人。

我没有提阿幸的事。

许昭对我的示好先是表示困惑,随即隐隐约约猜出我的来意。

他有点激动但不急切,只是让我先照顾好自己,小心行事。

这种态度无疑安抚了我。

我们约定五日之后在明月楼外详谈。

到时候他也会故布疑阵,迷惑追查之人。

12

素娘又来找我了。

上一次来见我时,她尚带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满心欢喜地跟我说,要和爹娘一起盘个豆腐铺子。

这一次却是发髻凌乱,双目带火,浑身上下掩盖不住的恨意。

她原来主家的新夫人,看不惯丈夫惦记着卑微柔顺的前小妾,指使了自家兄弟来找她麻烦。

新夫人的兄弟见色起意,不但诬赖她离家时偷了东西,还要动手动脚。

素娘父母从前为了活命,卖过她一回,对她已是心怀愧疚,如今绝再见不得女儿当面被欺辱。

双方争执,夫人的弟弟拿刀捅穿了一对老人的胸腹,扔下一粒银子扬长而去。

主家公子哪里是真惦记一个小小素娘呢,当然是门当户对,会拈酸调情的夫人更合心意。

知道这件事,公子派人来帮妻弟掩盖恶行,还明令威胁素娘不得泄露出去。

她的卖身契当年逼她回家时可没有归还,她还是主家的奴仆呢,那就得认命。

素娘的哥嫂不敢说话。

素娘拿着一柄菜刀,将可怜的一点积蓄递给我:「反正也是用不到了,你好好攒着,也许什么时候就能脱离青楼去过好日子。」

「你呢?」

「我要去报仇!」

我死死抓住她的手:「我帮你!我认识更多的人,我可以帮你!素娘,」我近乎哀求地看着她,「不要去。」

但我也知道我拦不住她。

几个身份低微的女人能干什么呢?

素娘不要仰仗男人的鼻息复仇,她要痛快地靠自己的手杀了强娶她为妾的公子,杀了狠心恶毒的夫人,杀了杀她父母的恶人!

我童年的好友,曾经憧憬着当女将军的姑娘,带着一柄菜刀,去做了女刺客。

可惜女人的手劲太小,素娘只是砍断了夫人兄弟的一只手,就被乱棍打死了。

我救不了飞卿,也救不了素娘。

我们的一生,就像飞卿刻在脸上的那一个「冤」字,血淋淋,不得生。

我去富户府上给素娘收了尸,又以巨额银两换回了她的卖身契。

抱着素娘骨灰出来的时候,我在街角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我顿在原地,有一瞬间只觉得晴天霹雳。

好一会才强自镇定地跟上去。

是许昭,以及赵大人的随侍赵明。

他们一起进了离富户家很近的一间小院,神情很是熟稔。

许昭也是跟他们一伙的。

我清晰意识到。

而且他们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飞卿的账册落在我手中了。

我离开那座小院,低下头用脸在怀中的骨灰盒上轻轻蹭了蹭。

「素娘,是你在保佑我对不对?」

13

我告诉秦妈妈我要开一场赏月宴。

宾客名单由我亲自拟定。

地点就选在京城有名的望月阁。

那是一处湖心楼阁,只有一座极窄的木桥可以上去,文人墨客多以为趣。

秦妈妈看我良久,终于答应我:「我会尽力让这些人全数到齐。」

「谢妈妈。」

牡丹也主动请缨帮我准备。

赏月宴在十五那天,正是夜市开放,街头灯火通明,百姓摩肩接踵的时刻。

我站在阁楼顶上静静俯视着这片所谓的「太平盛世」。

楼下的官员正弄竹弹丝,醉生梦死。

湖心阁的灯火突然暗了下来。

伺候的伶人悄然退下。

黑暗里的阁楼有一时的慌乱,我抱着琵琶上了高台。

「各位不必惊慌,蕊娘有一惊喜给各位。」

台下有人调笑:「蕊娘今日如此声势浩大,若不能让诸位满意可不能轻易退场。」

我微微一笑:「必不让各位失望而归。」

与此同时,京城热闹的街头突然洒下无数的血书。

白纸红字,字字触目惊心。

有识字的书生捡起书页,应旁观百姓的要求朗声诵读。

「景和元年,杭州富商江成运送1000两黄金,借威远镖局之手,经水路,绕云州,送于京城桐庐巷,房主为王氏子弟,工部尚书妻子族亲……」

「景和二年,京城登记造册失踪女子十二名,实则三十又六,均发现尸骨于京郊荒山,作案人经查证为左安王世子,府尹隐瞒不报,遗体就地烧毁……」

「景和三年,云贵知州满门被屠,以山匪作乱结案,实则通判暗通匪徒被知州查明,杀人灭口……」

书生越念越是心惊,直到满头冒汗,手抖得几乎抓不住薄纸。

他红着眼不敢再念下去。

但很快又有其他人的声音续上。

嘈杂拥挤的街道安静下来,只有念书人带着哭腔和愤怒的声音。

一波又一波。

信里所书,一桩桩一件件,闻所未闻,丧尽天良。

人群中不时有哀怜的低泣声响起。

直到最后一条罪状念完,满街前来游玩的百姓不约而同地跪拜在地:「请皇上彻查冤案!!惩治贪官!!!」

「彻查冤案!!惩治贪官!!!」

如惊雷乍响,呼声震天!

官府惊慌维序,驱赶无力。

又有人指着湖心楼阁惊呼一声:「着火了!!!」

我坐在高台,看着蜂拥而来的百姓,还有火海里惨叫着挣扎的官员和富户,静静抱着琵琶弹唱。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

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

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

木桥已断,外面人进不来的焦急呼喊,还有楼阁里各位官员的惨叫交相辉映,成就一首绝妙的伴奏。

有星星点点的火花溅到我的身上,衣裙燃起,我按下最后一个音符。

蒋飞卿,你看,蝼蚁虽不可撼树,可拉着这群蠹虫为你我陪葬,你是不是也很高兴?

恍惚间又回到那一年的十里巷。

槐花满枝,娘亲笑意温柔,爹爹收起讲书用的醒木,笑着摸摸我的头:「走,回家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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