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1
我不知道顾晏从前是怎么谈恋爱的。
我反正谨守尊重私人空间的约定，除非他要带我去约会，否则我一般不会主动联系。
顾晏也很忙，那么大个公司要管，偶尔还要跟朋友们去玩车、喝酒、聚会，不冷不热，行踪不定。
查岗是不存在的，他不问我，我也不会问他。
但在一起玩的时间倒是都很愉快，顾晏是个有趣的人。
跟着他滑雪、飙车、潜水……很多是我自己一个人绝不会去做的事。
抓着他的手去体验各种新奇事物，是我恋爱中最期待的环节。
但幼稚鬼顾大少有点不爽：“纪明舒！我是你的男朋友，不是你的教练陪玩！”
哦豁，玩得太认真，忘记这还杵着个大神。
我讨好地亲亲他。
“男朋友，那还玩吗？”
他愤愤地将我的脸捏成猪头状，凑过来在唇上亲一口：“玩！”
季玥对我俩的相处模式表示这很难评。
原以为的痴男怨女并没有出现.
顾晏很宠我，但从不与我谈论未来，我也认真把顾晏当男朋友相处，却仿佛随时可以抽身离去。
观察了一个月的季玥舒了口气：“你俩搁这比赛呢？敌不动，我不动，谁先低头谁认输。”
我不置可否：“没准我俩都是体验派。”
顾晏同样跟着我做了许多之前没做过的事，下了班去逛附近的平价超市，拎着菜刀笨拙地做饭，花十天半个月去堆一个巨型积木，走街串巷地去找老建筑收集灵感，抑或者拿把摇椅什么也不想，躺在院子里晒一下午的太阳……
他或许都没想过自己有这样的耐心。
我们像两个星球的人，偶然地闯入了对方的世界好奇探索，就像一对真正的小情侣。
12
顾晏的女朋友从不超过3个月。
我在等待他腻烦说结束关系的时候，他却把我带到了他的朋友面前。
周嘉洵稀奇地看着我：
“从来都只有女人追着顾晏跑的，可没见过顾晏追过谁，纪小姐，你可是第一个啊。”
这熟悉的套话。
陆莞笑意淡淡，对顾晏带人过来没有任何表示。
但我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她喜欢顾晏。
顾晏捏捏我的脸：“别多想，除了一起长大的玩伴，我和她并没有任何关系。”
顾晏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陆莞一直觉得自己会是顾晏最后的归宿。
可惜当局者迷，顾晏这样桀骜不驯的人，也许会找个同类结婚，但绝不是把他当自己的所属物的陆莞。
我对此没有什么想法，世事多变，说不定陆莞真的能得偿所愿呢。
顾晏牵着我的手：“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你的朋友？”
自从确认关系，我还从没有主动带他去见过任何人，就是之前认识的同事们，我也没想让人知道我们在谈恋爱。
主要是怕分手麻烦。
顾晏窝火又委屈：“我怎么觉得我这个正牌男友还不如从前当追求者光明正大？”
我歪着头看他，眨眨眼：“季玥你不是见过了吗？”
顾晏咬牙切齿，嘴上凶巴巴，咬在我脖颈上的力道却很轻，不甘心道：“算你狠。”
13
现在想来分手也并非无迹可寻。
谈到一年新鲜感已经差不多没有了，顾晏时常消失，也有逐渐疏远的倾向。
季玥问我：“你和顾晏准备怎么办？”
“自然而然地谈呀，我们感情暂时良好，也没人出轨，没有分开的理由。”
“那你们不考虑以后吗？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谈着啊？”
“啊，难道还准备跟他结婚吗？”
想来是那时候的话被顾晏听到了，顾大少可以甩人，自尊心却不允许别人不把他放在心上，第二天早上就给我发了消息说分手。
说惆怅是有一点的，说难过却也没有多少。
这一年内，我们相处和谐，但彼此都知道，并未交心。
本就是因为玩笑在一起的，或许是顾大少心里的那点不服输，才吊着我们走了一年的时间，现在是时候结束了。
我把一个首饰盒翻出来递给季玥：“替我转交给顾晏吧。”
“你怎么不自己去给？”
“好的前任就该和死了一样。”
她打开盒子，再次捂心：“都说钱在哪里爱在哪里，出手这么大方，顾晏肯定爱死你了。”
“按这个标准，顾宴爱死的人都可以凑两桌麻将了。”
“……”季玥噎住，“也是。”
顾晏向来出手大方，女友多，但风评很好。
这样的男人，我还好奇我们在一起一年的时间，竟然都没有见到前女友们回来纠缠。
季玥偷偷告诉我：“他大方是大方，绝情也是真绝情，但凡断了的女人，拿了钱走人的还好说，敢回头纠缠的有一个算一个全被他把家里都整垮了，杀鸡儆猴几次，就没人敢再犯了。”
为了好好活着，我们还是保持前任的距离比较好。
季玥恋恋不舍地看一眼那个粉钻项链：“真还给他啊？”
“留着我也用不到。”
顾晏不缺钱，一些他平日里给我买的礼物我也没那么矫情非要还他，但是一千多万的项链，我拿着都觉得烫手。
原谅升斗小民，真没机会带这么贵重的首饰，我既不好处理它，留着又觉得有心理负担，不如物归原主。
他拿回去后无论是转赠别人或者是丢垃圾桶都与我无关了。
季玥不久就回来了，项链托给了周嘉洵，周嘉洵又让她带过来一份邀请函。
周氏办了个相亲会，邀请所有合作商的适龄男女都去参加。
“他们又玩什么把戏？”季玥摆弄着邀请函满眼好奇。
不知道他们玩什么把戏，但被季玥强行拉过去参加相亲会后，我却见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周嘉洵一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蛋疼表情，顾晏则是发出恨不得杀人的目光。
14
林然是我高中学长，多年不见，想不到他竟成了一名警察。
在相亲会的会场遇见，两张脸上都带着如出一辙的惊讶。
他笑着将手上的玫瑰花递给我：
“本来还纠结该怎么办，现在看来它已经找到最合适的主人了。”
我也笑着接过：“学长也需要来相亲？”
他无奈地指指在旁边暗暗偷窥的表妹：“被拉来凑人头的。”
林然是我少女时期的梦想，英俊、温柔、正直，是无论何时都会像阳光一样耀眼的人。
如今看来，时光没有磨砺掉他的棱角，他比我记忆中更好。
他当主持人的表妹见我们聊得愉快，冲表哥眨眨眼，CUE我们作为代表上台。
林然朝我伸出手：“配合一下？”
我正准备搭上去，一个人抢先牵住了我抬起的手。
顾宴挺拔的身体站在我身前，死死挡住我，皮笑肉不笑道：“她有主了。”
我皱眉甩开他的手：“顾晏，我们已经分手了。”
顾晏那双向来冷情的桃花眼，眼尾泛红，看着我的眼神竟然有一丝受伤：“我不答应你就别想找别的男人。”
是他一贯的霸道。
“你没有权干涉我的人生。顾晏，你不是最讨厌纠缠吗？”
顾晏红着眼：“我就是想要你关注我想要你爱我！纪明舒，你是不是早就等着我说分手？”
我们的拉扯早就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周氏就没有不认识顾晏的，大家遮遮掩掩地想看又不敢看。
再上台也是让林然徒增尴尬。
我举起手机晃了晃：“抱歉学长，我们改日再联系吧。”
顾晏冷哼一声，我毫不怀疑要是此刻他名正言顺，早就把我手机抢过去删了林然了。
我横他一眼，他哽住一秒，扭头瞪周嘉洵。
无辜被牵连的周嘉洵：“……”
15
顾晏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但我认得这样的剧情。
挂了顾晏醉醺醺打来的求我去酒吧接他的电话，我反手给周嘉洵发了消息。
人生可一不可再，我很高兴我们曾共享的一年时光，但我不会再踏入同一条河流。
试一试，这三个字于顾晏是兴之所至，于我，却是要放上整个人生的豪赌。
我和林然发展良好，像是老天爷突然给我年少的暗恋一个番外。
对于他的约会邀请，我欣然同意。
顾晏仿佛是在林然出现后才意识到我的理想型和他这样天差地别。
他沉寂了几日，再次出现是在我家楼下。
彼时夜色深沉，林然送我回家，或许是氛围太过美好，他受蛊惑一样低下头来欲吻我。
嘴唇停在了三寸远的位置。
远处的豪车陡然打开远光灯，灯光笼罩住我们突兀又刺目。
林然下意识地替我挡住眼睛。
坐在车内的男人怒火灼人，我让林然先行离开，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顾晏，”沉默了许久，我试图心平气和地和他讲道理，“我们已经分手了，无论你承不承认这就是事实，我们都有权利开始新的感情。”
“你拦得住林然，拦不住李然许然，我不想和你们继续富家子的情场游戏了，你说了开始也喊了停，总要准留下的人离场。”
“顾晏，你讲点道理。”
顾晏才不讲道理。
他猛地扑过来，试图用铺天盖地的吻，湮灭我蠢蠢欲动，向外伸展的枝桠。
我的呼吸被他掠夺，握紧拳头，使劲捶他咬他。
但他像没有痛感一样，拉着我在欲望里沉沦。
“纪明舒，是你不讲道理，和我交往你用了几分真心，又有谁像你一样刚入局就准备离场？”
他赤红着双目：“爱上我就这么难吗？”
我停止挣扎看向他的眼睛：
“所以你提了分手？
“你希望我去哄你，你提分手不是真的想分，是笃定我不会离开你，顾晏，你看，你在感情中无论何时都这么自信。
“顾晏，那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开始的吗？
“因为你的一点好奇，一点兴趣，你没有给过我拒绝的机会。同样因为你的一点不满，你的一点受挫，你又提了结束。
“人并不总有后悔的机会。”
16
人生很儿戏。
还不等顾晏再想方设法破坏我的新恋情，我和林然的故事已经猝不及防迎来结局。
他的前女友患了抑郁症，只听得进林然的话。
前女友父母苦苦哀求，希望林然能够陪伴她一段时间。
林然下意识地看向我。
或许季玥说得对，我是有点天生薄情在的。
沾染人情债非他所愿，但是我不欠前女友，我不愿意用自己的男人偿还而自苦。
我大大方方地跟他告别，恭祝前女友早日康复。
林然眼里的光熄灭了。
但仍然绅士地没有要求我等他。
我不太难过，只是有些遗憾。
或许年少的暗恋注定无疾而终，我们终究是缺少缘分。
我曾经喜欢他是因为他的正义凛然，而如今放弃他，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正义凛然。
17
我怀疑季玥前世一定是只猹，不然她组的局为什么总会成为瓜田。
我看看我左边的一面之缘的秦风，再看看我右边的前男友，如坐针毡。
但顾晏只是低垂着眼一副不认识的模样，我便也顺势当作不认识，免得给两人添堵。
秦风笑得很轻，眼神却很亮，想必也知道了我们分手的消息，他殷勤地给我布菜。
在座都是玩得开见过大场面的，看起来只有我消化不良。
秦风一边跟其他人说话，一边照顾着我顺手给我切了一块嫩羊排，自然得仿佛本该如此。
与他一起来的不明真相的几个人嗷嗷大笑挤眉弄眼，一个劲地试图撮合。
我全程保持礼貌的社交距离，但这种岿然不动似乎不能影响到他们。
顾晏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面沉如水，眼底泛着阴翳。
周嘉洵同样坐立不安，冲季玥使个眼色，又无奈地看着一瓶瓶灌酒的顾晏。
季玥冲他翻了个白眼，凑我耳边大力夸赞秦风。
好不容易熬到散场，一行人走到停车场。
秦风正站在我面前说送我和季玥回家，被周嘉洵架着的已经喝醉的顾晏却突然开口：“明舒——”
他肆意张扬的眸子紧闭，似乎没有什么意识，看起来醉得不轻：“明舒——”
众人一时定住了。
跟秦风一起来的几个人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顾晏，其中一个试探着道：“顾少，他好像是在叫你？”
“明舒——”醉得一塌糊涂的顾晏抬起头，看到我的脸露出个傻笑，推开周嘉洵歪歪倒倒地向我走过来，“我要找明舒。”
我怀疑不明情况的那几个人使眼色使得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
喝醉的人力气大得很，推开了试图拦他的秦风，顾晏一把抱住我，像只傻狗一样脸贴在我颈边乱蹭。
“明舒，回家——”
我无奈地试图扒开他，他却抱得很紧，闭上眼睛，我大喊一声：“周嘉洵！”
最后在周嘉洵和众人的合力之下我才得以解脱。
得了自由，我拉着季玥后退两步：“他喝醉了，需要人看着。”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大踏步往外走去。
18
人不想见到谁的时候却总有人生何处不相逢的意外。
继上次酒桌之后顾晏也许看到我的决心，又或者出于自尊心没再来打扰我。
但是两拨人在山顶露营也能遇到属实是没想到。
参加公司团建的同事里有见过顾晏的，看到他们一帮相貌显眼的人眼前一亮。
本想让我去打招呼被我淡淡拒绝，撇了撇嘴却没敢说什么。
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选的团建点，流星雨没看到，大暴雨倒是很足。
大半夜的被雨砸醒，一群人黑灯瞎火地拽着东西往避雨点跑。
人太多了，地上又滑，不时有人摔倒和被踩到的骂声响起。
我被挤在人群中挣脱不得，却听到有人叫我：“纪明舒——”
“纪明舒——”
声音越来越清晰，竟然是顾晏拿着个手电筒逆着人群往我这跑。
我正想回应他，黑暗中不知是谁撞了我一把，我从营地旁边的一个小山坡滚了下来，脚扭到后腿又撞到石头，恐怕骨折了。
痛。
剧烈的疼痛袭来，惊慌和害怕的情绪也在黑夜中蜂拥。
“你他妈会不会看路！”
我听见一声怒骂，随之身体被人轻柔地抱起，顾晏颤抖着声音喊我：“明舒，明舒，别怕，我带你去找医生。”
兵荒马乱的暴雨夜，我的心终于找到了着陆点。
山路被滚落的山石堵住了，车子上不来。
随行人带的医疗器械有限，顾晏等不及。
他用外套紧紧裹住我，又给我罩层雨衣，再拿把伞让我顶在头上，自己背着我，手上拿着手电筒就要背我下山。
不顾众人反对，他只是温柔地看着我，亲亲我痛得冒汗的额头，不断安抚我：“别怕，别怕，明舒，我在这。”
痛得意识模糊的我仍然记得风大雨大，黑夜里的顾晏却坚韧可靠，冒着一路风雨硬着背着我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
全程小心翼翼一点都没磕到碰到我。
我趴在他背上侧头注视他紧绷的凌厉的下颌线，才恍惚惊觉他最近瘦了很多。
有种酸涩的情绪涌上来，我终于肯正面承认他也许是真的爱我。
而他的憔悴，或许正是我折腾出来的。
走到医院，明亮的灯光下我才发现顾晏脸上胳膊上也全是青青紫紫的擦伤，不知道是下山坡找我时弄的还是路上护着我时弄的。
我有一瞬的心软。
顾晏，顾晏——
19
得寸进尺说的就是顾晏这种人。
敏锐察觉到我态度的软化，回来后的顾晏一改前日的颓唐，走路都带着意气风发，最明显的就是他又想登堂入室。
顾晏不顾一众熟人惊掉下巴的目光，张扬地表达爱意。
顾大少放下身段哄人少有人顶得住的，但这种被瞩目的感觉我却倍感尴尬。
我不喜欢将私事放到台面上，然而顾晏的身份注定他生来引人注目。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看着顾晏英俊的脸庞，发出一声叹息。
他实在没有什么对不起我。
虽然一开始的恋爱含着被裹挟的因素，但是过程却是你情我愿。
他坦诚面对自己的爱和欲望、优势和卑劣，他强大而自信，他的爱和他的人一样盛大热烈，但来临时狂风暴雨，离开时同样风卷残云。
没有人知道顾晏的爱会停留多久。
若我能够不那么理智，若我愿意接受火焰燃烧殆尽后的冰冷，也许我们可以继续走下去。
但我实打实是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
比起壮怀激烈，我更需要平实的安全感，能够润物细无声地将人包裹住的笃定的爱。
20
“顾晏，我们不合适。”
我推开俯身想要亲吻我的顾晏，盯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说道。
他的表情有一瞬的慌张，随之是遏制不住的恼怒。
“我们谈了一年了，你现在跟我说我们不合适？”
“我们都知道，那是一场不求结果的恋爱。”我看着他的眼睛，“那现在呢？你还想这样跟我一直谈下去吗？永远不谈论现实，永远不讨论未来？”
“当然不是，我们要结婚。”他脱口而出。
“但婚姻并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我平静道，“未来的十年、二十年，乃至更多的时间我们将要每天守在一起。家庭背景、成长经历、社交朋友、性格偏好，我们的差异会在长久的相处中形成巨大的隔阂，到时候耽误的就不是这一两年，分开也不会像现在体面。”
“你怎么知道我们就不会磨合得更好？”他急切地问，眼眶泛红委屈地央求我，“明舒，你不能因为我荒唐的过去就一票否决我们还没发生的未来。”
我抽回手，扭开头不看他：“顾晏，我们不一样。”
“你的出生决定了你有许多试错的机会，而我只能小心翼翼地活着，努力不行差踏错才能保证平静的生活。”
顾晏这样的人作为伴侣，和我的人生规划没有一点相关。
我喜欢新奇事物，喜欢探索未知，但其实在爱情里，我并不爱波澜起伏峰回路转的故事。
换句话说，在顾晏原来的轨迹里选择的肯定也不是我这样的妻子。
而我有自知之明，我既没有当顾夫人的野心，也没有这样的手腕。
“说到底你就是不信我！”他看着我，“换个人你说的这些问题难道就会不存在了吗？你怎么知道其他人会比我做得更好？”
但存在风险和概率问题。
“对不起，我不会拿我的人生豪赌。”我垂下眼睛。
“纪明舒，你是真的没有心。”
顾晏踉跄地放开我，背影仓皇地离开了。
21
从那天起顾晏再也没有来找过我。
也是，他诚挚地捧上一颗炽热的心，却被我弃若敝屣，是我午夜梦回都要自我忏悔的程度。
他其实已为我破过很多次例，但他是商人，沉没成本和及时止损的道理他最懂得。
我恢复了我平静的怡然自乐的小日子。
只偶尔听到季玥老爷爷看手机一般的惊叹：“那群人不知道最近发什么疯，也不出来玩了，全部开始卷生卷死地搞事业，牛！”
三个月后。
我难得化了个精致的妆，穿了身小裙子，站在餐厅不断地抬手看表。
傅霖他又迟到！
不满地噘起嘴，我在心里骂了男人千千万万遍。
“纪小姐！”有人喊我。
我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含冰带雪的眸子。
顾晏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锐利冷峻的模样和周嘉洵一起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
我一时不知作何表情，只好强自镇定地跟开口的周嘉洵打了招呼，尽量忽略他身边的人。
本以为他们会自行离开，谁知顾晏却紧紧盯着我大步向我走来。
也不说话，就不错眼地看着我，周嘉洵都被他弄得尴尬地咳了一声。
“你最近还好吗？”许久，他用磁性的嗓音哑声问我。
“挺好的。”我抿了抿唇。
多日不见，他原先风流不羁的气质沉淀下来，如今沉稳锋利的气势更让人不敢直面。
空气一时沉默。
好在一道男声解救了我。
“小舒！”
傅霖终于来了。
他大步走过来，笑着揽过我：“这两位是？”
顾晏眼神直愣愣地盯着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
我轻咳一声，指着两人：“顾晏，周嘉洵。”
总不能说是我前男友，那多尴尬，我索性只说了名字。
想拉着傅霖赶紧走，他却越过我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傅霖，我是……”
我推了下还要继续说话的他：“你爸妈都快等急了。”
他一拍脑袋，抓住我的手就往包厢里赶：“走走走。”
完了还不忘跟顾晏他们告别。
“两位再会啊。”
走出几米远他凑近我耳边鬼鬼祟祟道：“那两人和你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我瞪他一眼：“什么见不得人，会不会说话？”
“那你们什么关系？”他双手抱胸。
“闭上你的臭嘴，待会别乱说！”
……
看着两人亲密熟稔，打打闹闹远去的身影，顾晏眼底聚集着风暴。
“他们什么关系？”
周嘉洵叹口气，认命地招来人去问店员。
“好像是男的父母请客，应该是小情侣见家长吧。”店员忐忑地回答。
周嘉洵立刻紧张地看向顾晏。
谁知顾晏却气笑了：“我还没死呢，她见什么家长！”
周嘉洵一口水噗出来。
不是吧，大哥，你都分手大半年了，还没清醒呢？
22
公寓门口。
钥匙插进去半天了，门却始终没打开，因为我和傅霖正堵在门口吵架。
我崩溃地怒吼：“谁结婚了好不容易攒的钱不买家电买手办啊？！”
“我这不是想着家里要有个人特色的生活气息嘛！”他理直气壮回答。
“那我问你，被子为什么有两条？为什么夫妻不一起睡觉？”
“尊重个人生活习惯，像你那样睡得横七竖八的，是个人都得被你踢出去。”
“傅霖！人身攻击是想死吗？”
“我错了我错了。”
我把手上的购物清单甩给他：“门也别进了，你也别想了，就按照这个清单，给我一比一去买！”
赶走傅霖，我深呼一口气，扭开钥匙进门。
谁知还没关上门，我就突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按在墙上。
惊呼声尚未出口，我看清从门外闯进来的男人的脸。
“顾晏！你有病啊！”我恼火地骂道。
他却双眼通红，满脸痛苦地看着我：“这就是你想要的婚姻？你想要的生活？”
“纪明舒，你没有心，这才三个月，你就能马上找个男人结婚了。”
他眼里有种被击碎的脆弱：“你要想结婚你跟我说啊！我说了娶你的，为什么不信我？”
“他哪里比我好？他能给你的我都能加倍给你！”
“你在说什么啊？”我被吼懵了。
然而沉浸在痛苦中的男人没有理性：“我他妈就是犯贱！我就是忘不掉你，我死也想死在你身边，纪明舒，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对我这么坏？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好不好？”
他死死勒住我的腰，紧紧把我抱在怀里。
我都觉得快要被他箍得窒息了。
我推他的肩膀，他一动不动，脑袋埋在我的脖颈里死死贴着。
我想骂他让他松手，却感觉脖子里一阵湿意。
水珠顺着纤细的脖子而下，穿过衣领落入脊背，接触的皮肤像被烫到一样，我僵在原地。
顾晏……他哭了？
“你先松手。”我缓和下语气。
然而顾晏抬头却正看到我放在他肩膀的手上戴着的戒指，更受刺激。
他双目血红，一只手依然牢固地箍着我的腰，一只手松开去取我手上的戒指。
不顾我的反对，他强行摘下来，又带着我挪到窗口将戒指嗖地一下扔了出去。
我大惊失色，用力捶他搂着我腰的手：“我的戒指！”
顾晏冷笑一声，也不掩饰眼下的痕迹了，脸上带着绝顶的疯狂。
“不就是一个戒指，我赔你一百个。”
“我想通了，你这种没有心的女人我就不应该放你走，就该把你锁在我身边，一个人都不要让你见才好。”
他摸着我的脸，瞳孔病态地颤栗着：“明舒，跟那个男人离婚？我们马上去领结婚证。”
我惊悚道：“你想做男小三？！”
他嘲讽地笑一声，红红的眼底死一样黑沉：“小三怎么了？明舒，你不会想知道我想对他做什么的，乖，听我的话，跟他离婚。”
我翻了个白眼：“你想多了，我们……”
没等我解释完，他就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你就这么爱他？”
风流潇洒的顾晏，意气风发的顾晏，强势霸道的顾晏，都在此刻化作一个被雨淋湿的小狗一般的顾晏。
“我……”
他堵上我的嘴，似乎一句话都不想再听。
温热的舌头钻进口腔，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疯狂进攻，我都能隐隐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疯子，顾晏真的是个疯子。
眼看他即将把我扣子解到第五颗，我从他窒息般的吻里偷取一瞬喘息，紧张道：“傅霖快要回来了！”
顾晏脸色黑沉得可怕，我从未见过他这样怒火冲天的表情。
他轻吻我的耳垂又来吻我的嘴：“回来了那就让他看就好了，纪明舒，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不是，你还有这癖好呢？
眼看情况要一发不可收拾，我终于收起小心思，再度奋力挣扎虎口偷生：“傅霖是我表哥！”
顾晏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却是明显的不信：“明舒，不必为了敷衍我来骗我，我听到你们的对话了，今天这婚你们离定了。”
我真的给整崩溃了，鬼知道顾晏嫉妒起来会这么疯，连声大喊：“真的！真的！他真的是我表哥！”
在他不断落下的湿吻下，我努力解释：“他…他要拍话剧，我……跟他是在……在探讨话剧剧本……和布置舞台的道具。”
他的吻缓下来：“那见家长呢？”
“什么见家长？”我懵逼道。
反应半天，见他又要发癫，我立刻按住他的肩膀，脑袋飞速运转：“那是店员误会了，那是我舅舅舅妈，而且那天我表哥女朋友也来了！我不喊他哥是因为我们年纪差不多大，我不承认他是哥哥！”
顾晏脸上还有湿答答的泪痕，凶狠地要吃人的情和欲也没有消下去，他压在我身上，带着一丝迷茫，僵硬地顿在那里。
“纪明舒！开门！”
就在空气无比尴尬时，傅霖采购回来在外猛地敲门。
我扫视一圈乱成一团的客厅，还有衣衫不整，身上一堆不堪入目的痕迹的我和顾晏，两人对视一眼。
“！！！”
“！！！”
23
最后那天我和顾晏一起，被傅霖拘在屋子里拷问了两小时。
又灰溜溜地跑到楼下找他的道具戒指找了两小时。
一切结束后，我有气无力地靠在顾晏肩膀上：“咱就是说，以后有话好好说，别发疯好吗？”
顾晏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别过脸别扭道：“只要你不抛弃我跟别人结婚我自然不会。”
我翻了个白眼：“你知道你刚刚那行为，就算是放在小说里都要被骂几千层楼吗？你不仅没道德，你还犯法你知不知道！”
顾晏面露尴尬，却坚决地不肯承认错误。
良久，又偷偷侧目偷看我，眼含期待：“那我们现在？”
“现在什么都没有啊。”
他耷拉下眉眼，又像只垂头丧气的大狗狗了。
“至于以后就看你表现了。”我又接道。
顾晏眼睛倏地亮起。
好吧，我承认，我拒绝得了酷帅狂拽的顾大少，拒绝得了风流潇洒的顾氏总裁，却真的拒绝不了满心满眼都是我的委屈小狗。
完美戳中XP有没有？
24
顾晏是真的不会追人，我开始相信周嘉洵说从前只有别人贴他的话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蠢蛋给他出的主意，什么爱心午餐，千纸鹤传情，大屏幕表白……真的是土到不能再土。
在他努力了大半年，顾总二十四孝好老公的名声传出去。
连陆莞都被他肉麻得自动黯然退场后，我们又重新在一起了。
以良好的正确的开端重新出发。
季玥傲娇地哼一声，“就他现在的样子，勉勉强强过关吧。”
最开心的是周嘉洵，说起我和顾晏彻底断联的那三个月周嘉洵大吐苦水。
“顾晏他真的不是人！他自己失恋每天住在公司还要卷别人，我特么这辈子没这么为事业拼过命！”
“我再也不用大半夜被捞起来听醉鬼哭了，你能想象某人跟个怨妇似的控诉负心女，还不准别人说，别人说他就跟你急么！”
“还有那什么狗屁厨艺！就为了他不甘心被纪明舒心里不存在的贤夫煮夫假想敌比下去，老子被逼着吃了三个月的黑暗料理，哈哈哈老子现在味觉都还没恢复完！”
……
顾晏被揭了老底并不以为耻，反而像花孔雀一样在我面前邀功，看我们分开的时候我多乖，看我多爱你。
他的厨艺现在也突飞猛进，很好地掌管了家里的厨房。
但我就说过，得寸进尺就是顾晏。
恋爱不到一年，这家伙就带着周嘉洵和季玥他们策划了一场求婚，为了以防万一，还把他自己的爸妈爷爷奶奶，恨不得一家子都带上给他助阵表决心。
我又被迫加速了进入婚姻的步伐。
我当初觉得顾晏是火，热烈灼人，担心他燎原之后留一地荒芜，但如今我也努力跨前一步，虽从不失警惕，也愿意一起燃烧。
是赢是输或许也没那么重要了，我承担自己的一切选择而导向的结果。
还是那句话，百分百享受过程。
看向粘人大狗一样围着我转的丈夫，好在这场豪赌似乎结果不错。
25
顾晏番外：
我从没见过比纪明舒还狠心的女人。
简直是把我的心揉碎了丢在地上践踏。
但我犯贱，我真的好爱她。
她一直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会所的那个晚上，但其实不是。
三年前我玩赛车时出过一次意外，在医院住了4个月。
那会每天唯一的活动就是推着轮椅在楼下的花园透气。
然后她就出现了。
穿着一身简单的白T牛仔，浓密的长卷发随意地拢起，干干净净又带着几分隐隐的狡黠。
她是来当志愿者的。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将轮椅推到了给白血病的小女孩讲故事的她身边。
看着纯良乖巧的女孩温柔地摊开书本念着童话，走近了才发现居然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什么勾结恶龙杀了骑士谋朝篡位的公主，什么眼馋人间美食才勾搭王子的美人鱼……
偏偏小朋友都被她唬得一愣一愣，比听着原版故事还投入。
蹭了几天故事的我终于忍不住逗她，故意拆穿原本的结局。
被打扰的女孩瞪着狐狸般的大眼睛，抬手就塞了一把糖堵在我嘴里：“闭嘴！吃糖。”
又凶又霸道。
我忍不住笑。
可惜还没来得及问她姓名，我就转出国外治疗，临走前我也没再等到她来。
三年后，她又那样突然地出现了。
带着一层浅浅的社交假笑，隐藏不住的是眼底的灵动。
她认不出我了。
游戏我是故意输的，我知道那个男人想干什么，若想帮她我本可以结束游戏，但没有理由，我就是想亲她，或许我骨子里就和那个男人一样恶劣。
第一次见她，我就想这样做，想让她沾上我的气息，想看她脸蛋红扑扑软倒在我怀里的模样。
我承认我刚开始追求她确实没有那么认真，也没想过什么以后。
我们这样的人，什么都玩，就是不沾感情。
对于现实，对于婚姻、利益，其实我和周嘉洵这些人有着更高的敏感度，但是那份好奇和不甘心，以及令人心惊不愿想起的悸动推促着我去接近她。
去他的未来，我顾宴想要，就一定要得到。
结果我栽了有史以来最大的跟头。
纪明舒是个狠人，我吊着她，她不远不近。
我主动靠近，她就给你点小甜头，自己却永远逍遥置外。
从前的女人没有需要我费心的，合则聚不合则散，我不哄人，她们自己便会凑上来。
但对纪明舒不冷不热，她转头就能把你忘到天边。
我不甘心只有自己沉沦，但纪明舒表面上平和，骨子里却比我更加自我，冷静得近乎冷漠。
铁石心肠。
我听见她和季玥说不想结婚，明明这是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我却觉得无比愤怒。
我心慌了，我竟然为了她开始反省从前风流的许多年，我开始患得患失不再像我自己。
我提了分手。
不知道是想抗拒自己的这种改变，还是要故意挑起她的注意。
然后她答应了。
周嘉洵说我是自己找虐。
我苦笑，确实是自找苦吃。
因为作了这一次，我差点永远失去她。
那个警察想亲她的时候，我是真的想杀人了。
我早知道纪明舒的理想型与我千差万别，但我从没想过她会真的走到别人身边。
那个人正直、温柔、开朗，是与阴暗自私的顾宴完完全全相反的存在。
他的前女友是我找来的。
我太了解纪明舒，她最怕麻烦，他们完了。
但纪明舒实在心狠。
把心掏出来也不能换她一次回眸。
我劝自己，顾宴，算了吧，算了吧，你顾大少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为什么非挂在一个不爱你的女人身上。
从小到大的骄傲自负不允许我在这样弃我如敝屣的女人面前示弱。
但我忘不了。
在酒店看到她的时候已经三个月没见，我的心告诉我要转身离开，但我的身体已经自己向她迈过去。
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让人挪不开眼睛。
但她身边又有了新的男人，没有林然，没了秦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人。
纪明舒，别人都可以，为什么就我不行？
我有一瞬间将她关起来的冲动。
周嘉洵说什么，她去见家长？
可笑，他还在这里呢，她见什么家长？
在意识到如果放了手她就真的会头也不回地奔进别人的怀抱，成为别人的妻子的时候，我突然觉得释然了。
我为什么要做君子，为什么要自己痛苦得想死去成全别的男人。
我要纪明舒。
什么自尊心，什么道德感，我全都不要了。
但她竟然结婚了。
她结婚了。
我恨得想生啖她的血，想把她嚼碎了吞进身体里。
纪明舒，纪明舒，你这样狠心。
我压着她去离婚，我下定决心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纪明舒也得盖上我的章。
老公算什么，就算她孩子都有了，我也能面不改色地将她抢过来。
但她说了什么，我脑袋已经嗡嗡地不清醒了。
表哥？
我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在做梦。
短暂的尴尬过后是铺天盖地的欢喜。
她没有结婚。
我还有机会。
周嘉洵鄙视我说我像只舔狗。
如果能舔到纪明舒，我愿意舔一辈子。
我终于如愿和她结婚了。
但我现在想要的更多，我既要她在我身边，也要她爱我。
我想要纪明舒的心。
我终于弄懂了第一次接近她那种抗拒又兴奋的心情。
因为知道她的心那样难以获取。
但没关系，我现在不着急，我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印证答案。
我会告诉她，如果你觉得你的选择是一场赌博，那我一定不会让你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