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没有人把我当朋友
我并不清楚期豪邀请我是出于他本人主意还是来自龙江水吩咐,有一点令人蹊跷,龙江水早早回家,而且买好了酒菜,大有准备接客之意。
“啊,啊,欢迎您祝老师。您来得正巧,瞧瞧酒菜都备下了。”龙江水黑色脸上露出灿烂笑容。
“晚上准备请客吗?”我问他,顺便接过他递过来的板凳,“这么早收工,现在工作不忙吗?”
“请自己,请自己。”龙江水似乎不好意思,然后接连说几声“不怎么忙”, 他转而对期豪说,“阿姑推你阿公去河尾了,你去看看,接他们回来。”
“好,我马上去。”期豪一面答应一面问:“阿秀锋牯他们呢?”
龙江水说:“他俩捡废品去了。你顺便找找看,叫他们早些回来吃饭。”
期豪放下书包出门去。
“阿姑推着阿公去河尾了?”我吃惊地问,很不可思议,一个神经病推着一个残废出门,不担心走丢或者发生意外吗?“他们干什么去了?”
“阿公织好的皮带送到公司去结钱。”龙江水说,“祝老师,你先坐一会儿,我做饭去。”
“好,好,你忙吧。”我应和着说,一面问道,“阿公织一根皮带赚多少钱?”
“一块八角一条。”龙江水告诉我,“阿公一天能织十几条呢,够我们一家人生活开销。”
“那很不错。”我说,“那样可以减轻你一些负担,一家六口人,你一个人工作,真是艰难。”
龙江水没有回答我,他拿着斧子劈开木片生火,接着忙着淘米做饭。
“龙大哥,你对今后有什么规划,难道只是这么过下去么?”我无话找话说,为不使场面太寂静。
龙江水叹息说:“能怎么样呢,过一天算一天呗。”
“眼看期秀姐弟也应该上学了,负担会越来越重,到时你一个人挣钱肯定不够花,你怎么办?”
“我不晓得。”龙江水待了一会,忧虑地说。
“你没想过要怎样去面对吗?”
“日思夜想又有什么用,根本找不到出路。”
“你对未来就不抱半点希望?”
“希望?希望在哪里,我不晓得。”
我不便再往下问,这话题太沉重。我想了想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真是杞人忧天,一切会变好。”
“能变好那当然好,只怕情况越变越糟糕。”龙江水并不忧心忡忡,仿佛事不关己。
“龙大哥,你多虑了。”我说,“过几年期豪也能挣钱,你就多了一个帮手。”
龙江水嘿嘿两声不再说话,他忙着炒菜了。我欲说还休。虽然费尽心机想主意,企图从龙江水处挖掘得关于杨娜的情况,可是犹豫不定,不晓得要如何委婉开口,才不会触动龙江水敏感神经。
“请你不要介意,我只是想请问一下,期豪阿妈叫什么,哪里人?”我只得直截了当地问了,我小心谨慎地看住龙江水, 只要他稍微表现出反感神色,我会立即打住问话。
“连荣华,海城人。”龙江水迟疑一会,有所顾虑地看看我,简短地说。
我被搞懵了,黄期豪明明说他阿妈叫杨娜,龙江水却说叫连荣华,天啊,父子俩怎么说法不一样呢?
显然,龙江水在说谎!
记得上次龙江水说期豪跟他阿妈姓黄,而现在则说期豪阿妈姓连,自相矛盾太明显了。
龙江水为什么要说谎呢?
该死的家伙!
我很想当面质问他,然而忍住了,我明白揭穿他后果对我不利。
心中很不爽,可是毫无办法,为了满足好奇心,我对龙江水还必需得客客气气。
“哦,哦,我随便问问。”为掩饰脸上错愕表情,我慌忙说,“龙大哥,你没想过再娶一个老婆吗?这样子一个大家庭 ,长久缺少女人,维持下去不容易啊。”
“想当然想,可是哪个女人愿意嫁给我?”龙江水苦笑着摇头说,“我曾经谈过一个女孩叫王婷,谈婚论嫁了,但当她看到一家老老小小时,她不爱我了,离我而去。”龙江水顿了顿,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指地说:"我越发担心,到哪里去找一个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不会嫌弃阿公阿姑和孩子, 坚忍一心负责到底,----在我有朝一日一不小心离开人世之后 。”
我不懂龙江水说这话题是什么意思,正欲问他,忽闻啊啊叫唤声响起。
我忙朝门口看,只见阿公两手推着轮椅轮子进来,阿姑笑嘻嘻跟在后面,一根绳子一头捆在阿姑腰上,一头抓在阿公手里。
龙江水应声上前从阿公手里接过绳子,再从阿姑腰上解下来。
“这样太危险了。”我看了心里害怕,“路上来往车辆多, 万一阿姑发作了,阿公怎么能制伏她呢?”
“没办法,让阿姑一个呆家里更危险,她要走丢的。”龙江水说,“阿姑很少发作,让阿公带去较放心。”
阿公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迭零钞交给龙江水,龙江水接过数了数,问阿公说:“八十六块对不对?今天没领材料回来吗 ?”
阿公先是点头,然后啊啊叫着,用手指外面。
龙江水问他:“期豪提着对不对?”
阿公点头。然后转头朝我啊啊叫唤问好,我冲他笑笑表示响应。阿姑嬉嬉笑着,一言不发坐到地上,开始继续玩弄着木块。
期豪扛着一大纺织袋东西进来了,放到阿公织皮带的地方。
“锋牯秀妞他们没有回来吗?”龙江水问期豪。
期豪回答:“不晓得他们跑哪里去了。”
“你再去找找看,带他们回来吃饭。”
“好。我洗把脸先,热死了。”期豪说,抓过毛巾拿着脸盆走出去。
“孩子们经常出去捡废品吗?”我问,掏出手机看了看,已是七点钟了,“一天能捡多少?”
“天气好才让他们出去。一天捡个五六块钱。”龙江水说, “好了,我们吃饭。”
“等等孩子们先。”我说。
“他们说不定什么时候才回来,我们先吃。”龙江水说着, 一面摆饭菜上桌。
“孩子们太小,放心让他们出?”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放心又能怎么样?”
阿公盛了一碗饭夹一些菜先喂阿姑。龙江水请我入席。我们摆开碗筷斟满酒喝开了。
“说实话,开初我看不起你,因为你老喝醉酒打骂孩子们,现在我理解你了,对你满怀敬意,一个男人做到你这份上,太不容易了。”三碗啤酒下肚,我要开始说酒话了。
“敬什么啊,我过得很落魄很失败,对不起孩子们,对不起阿公阿姑。”龙江水喝着谷烧,悠悠地说,“现状并不是我想要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苍天既然安排我挑这副担子,我不能够去逃避。我痛苦不堪时,便要借酒精麻醉自己,便会拿孩子们发泄,有时孩子们不在面前,阿公阿姑成了替补品,成了出气筒。冷静下来后也很自责,我不应该对他们那样。但是控制不住呀,情绪来了,便丧失理智了。”
“我想期豪说得对,大概你太孤独寂寞,劳累之余又心思重重,所以容易产生情绪。我给你提个建议,希望你能接受。你平时多跟朋友来往谈天,把闷在心中的东西讲出来,可以减轻压力和负担。”我假装同情他,其实另有用意。
“多讲话真有好处吗?”龙江水怀疑地问。
“你不妨试一试。”
“可是没有人把我当朋友。”
“为什么?是你不把心扉向人敞开吧。”
“我脾气太古怪,他们接受不了。”
“我感觉不会,你挺好相处呀。”
“那是你跟我接触时间太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