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帮派

       澡堂中，灯光斑驳，穿透袅袅升腾的水汽，柔和的洒在周歧水与沈宁师徒二人身上。二人赤身浸入澡池，热水滑过肌肤，洗去了一身的疲惫。

周歧水的头发已染上岁月的白，身体犹如古老的青松。他闭目躺在池中，任由水波轻轻推荡他的身体。沈宁坐在他的对面，同样将自己浸泡在温水中，放松着紧绷的肌肉。

“沈宁，这么多年了，一切终于真相大白，你有什么感想吗？”周歧水的声音在热水中漂浮，有一种温润的质感。

周歧水的话，让沈宁不由得想起了宫红民和段长生，他问道：“师傅，我不明白，为何有的人，明明已经拥有了常人所不能有的地位与资源，为何仍要铤而走险，违法犯罪？”

周歧水睁开眼，目光透过澡堂的热气，仿佛能看透世间万象，他回答道：“人心复杂，像夏天的雨一样，有时细雨如丝，有时暴雨如注。世间的事，非黑即白，但人心，往往处于灰色地带。我们为警，就是要守住那道黑白分明的界限。”

沈宁默然，过了片刻才说道：“我叔父的案子也好，王小虎的案子也罢，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虽然揪出了向天刚、苏同，以及其他的一些人。可是我总觉得，他们只是另一些人的替死鬼而已。说不定此刻的那些人，正在看不见的地方冲着我们冷笑呢。”

“哈哈哈。”听了沈宁的话，周歧水大笑起来，并没有回应，反而向着沈宁那边扑过去，嘴里说道：“来，让师傅给你擦擦背。”

沈宁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周歧水不由分说，强行将沈宁的身子转过去。他拿过一块自带的搓澡巾，将其浸泡在热水里，使它变得柔软温热，最后轻轻拧干，双手握住搓澡巾的两端，平铺在了沈宁的背上。

沈宁立刻感受到了搓澡巾带来的温度，随着周歧水的搓动，一种深深地放松和舒适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的背上留下了一道道浅红色痕迹，仿佛一幅未完成的画卷。突然，周歧水改变了搓澡的方式，他用搓澡巾在沈宁的背上时而敲击，时而滑动起来。

那是一种独特的节奏，不断重复，短促而有力，像是某种密码。沈宁暗暗跟随周歧水的节奏，试图解读这神秘的敲击。没用多久，他惊讶地意识到，周歧水的每一组敲击都代表着一个字母。如果要将其翻译出来，那就是字母“A”和“K”。

沈宁猛然回过头，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师傅。周歧水看到沈宁这副表情，心里明白了一切。他笑着，将手里的搓澡巾丢在一旁，瘫坐在了池边，说道：“真累啊，这样真累啊。”

“师傅，这下轮到我了。”沈宁回过神来，拿起搓澡巾，重新清洗了一遍，接着为周歧水搓起背来。不过由于右臂的伤还没完全好，因此能用的只有一只左手。

周歧水一边享受着，一边惬意地说道：“是啊，轮到你了。未来的世界，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

“师傅，我没想到你也……”沈宁欲言又止。

“没什么，趁着还有几分力气，出出力。”周歧水趴在池边上，“你果然不愧为我的好徒弟。说实话，师傅为你感到骄傲，也相信你的能力。你说的没错，这次我们揪出来的人，只是冰山一角而已。所以你我的任务，远远没有完成。”

沈宁认真地为周歧水搓着，一边静待他的下文。

“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和张兆礼他们在水泥厂交火的那晚，我和陈三思去哪了？”

“我看过关建明出的调查报告，报告里提到，张兆礼和赵凯都已经死了。虽然里面没有明确指出杀死他们的人是谁，但是那时候我就在想，应该是师傅和三思做的。”

“你呀你，有时候真的聪明的让我有点害怕。幸好你是我的徒弟，要是我的对手，那我恐怕晚上睡觉都得睁着眼睛。”

“瞧你说的，我还不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再有本事，在你手里也翻不出浪花来。”

“哈哈哈。”周歧水被沈宁说的哈哈一乐，接着说道：“你猜的没错，张兆礼和赵凯的确是我和三思弄死的。但其实一开始，我们的目标并不是他俩。不过，或许是你嫂子在天之灵，把他们送到了我的脸上。要不然，那晚说不定真的让他们跑了。”

听到周歧水提起何佳念，沈宁心头一痛，手中的动作不由停滞了一下。周歧水微微侧头，伸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安慰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已经亲手为我的妻子和女儿报了仇，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话虽如此，可沈宁想到在师傅最孤独无助地时候，自己没能陪在他的身边，心中仍然不断涌起苦涩地情绪。

周歧水察觉到了沈宁异样地情绪，柔声说道：“我们的任务很重，要向前看。我们没有时间去悲伤，如果要悲伤，要祭奠，也得放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沈宁长出了一口气，重新振作起来，“我知道的，师傅。”

“嗯。”周歧水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张兆礼和赵凯，算是误打误撞被我和三思碰上了。我们一开始的目标，是一个被称作向先生的人。”

“向先生？”这是一个沈宁从未听过的称呼。

周歧水点了点头，“对于他实际的名字，我们无从得知，只知道所有的人都尊称他一声向先生。当晚，他也在迈和水泥厂。不过在你们陷入劣势的时候，他以为大局已定，便和另外两人提前从水泥厂的后门离开了。”

沈宁的思绪转的很快，“这么说，这个向先生，不是安宁市的人？”

“不是，他是邑阳市的人。”

“邑阳市？”震惊一个接着一个。

“嗯。你不会以为，这次我们挖出的那几个人，有能力把你从安宁市调到邑阳市吧。真正有能力的，都藏在你们邑阳市的背后。你去邑阳市的这三年，过得不怎么样吧。”

沈宁回想起自己这三年来在邑阳市的种种遭遇，似有所悟。

“根据上面的情报，我们接下来的主要目标，是一个叫做陈俊男的人。”

“陈俊男？”这又是一个沈宁从未听过的名字。

周歧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说真名你可能不清楚，但是如果换了一个名字，你就知道了。陈俊男早年是混黑社会的，道上的人都叫他‘耳爷’。”

“这我的确听过。”沈宁道：“不过只是听过，从未见过他本人。有次邑阳市有家歌舞厅失火，烧死了几个人。听人说，那个歌舞厅的老板就是他。不过，直到调查结束，别说被抓了，连警局的门都没有踏进过一次，似乎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这人当然不简单，否则，上面不会这么多年了，还抓不住他的把柄。”周歧水从澡池里钻出来，坐在了池边，随后拿起放在一旁的烟盒，从中抽出一根吸了起来。

简单解了烟瘾之后，他才接着说道：“陈俊男是土生土长的邑阳人，他小时候的邑阳市，社会秩序混乱，大大小小的黑帮林立。他从小受到港片和周围环境的影响，学生时代时就非常渴望有一天能当上某个黑社会团体的老大。因此，高中没毕业的他早早辍了学，走上了社会。由于他敢打敢拼，又很有些头脑，所以迅速站稳了脚跟，纠结起了一帮愿意追随自己的小弟。后来，在一次与另一个黑社会团伙的火并中，他带领小弟成功的吞并了对方并且拥有了一家网吧作为自己的根据地。有了根基之后，他的势力壮大的非常迅速。为了养活手下的众多小弟，他开始通过开设赌博机厅，歌舞厅，夜总会等方式赚钱。”

周歧水吐出一口烟，烟雾和水汽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副独特的景观。沈宁也坐到了池边上，继续聆听周歧水的讲述。

“后来，他的规模越做越大，手下的小弟越来越多。这引起了邑阳市另一个大型帮派的注意，帮派名字在今天看来有些土，叫做杀神帮。”

“倒是挺符合那个年代的韵味。”沈宁适时发出评论。

周歧水不置可否，接着说道：“杀神帮是邑阳市当时规模最大的一个黑社会团体，为了避免陈俊男势力壮大之后威胁到自己，杀神帮的领头人决定先下手为强，趁着陈俊男的帮派羽翼未丰的时候把他除了。面对人数比自己多出数倍的杀神帮，陈俊男毫不畏惧，率领着自己全部的小弟和对方展开了一场大战。虽然他分外勇猛，但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在巨大的人数差异下，他最终败下阵来。”

伴随着周歧水生动的讲述，沈宁仿佛穿越回了上个世纪90年代，看见了陈俊男率人和杀神帮之间大战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