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2章 逃

书名:她的尸体漫山遍野跑本章字数:2501

友谊路区属派出所。

“今天这家炒粉不错,老板给我多加了——”

值班警员已含在嘴里的“鸡蛋”两个字被手旁突然叫起来的电话硬生生打回胃里,这个点打来的电话,不是婆媳矛盾,就是男女分手,他对那头会传来怎样的声音心知肚明。

夹筷子的手拿起电话,说话间嘴巴还咂吧着粉条的咸香。

“您好,110——”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人了,人人了……”

如同雷雨天信号受到电流波及,断断续续从听筒里抖出来。

警员起初预备好的“马上来”卡住,他似乎听到了死人。

“你说什么?”

“死人了!友谊南路!留香阁的包厢里死人了!”

……

逃,赶紧逃,逃的越远越好!

许卿挚撞过来来往往的人群,用横冲直撞在熙攘人海里劈开一条不知通向何方的道路。

长裙也许沾了血,她把它搂到膝前,一只手攥住,两条腿拼命向前,她不敢向后看,生怕慢下一瞬。

高跟鞋是头次穿,硌脚十分厉害,脚腕后应该破了皮,疼痛几乎是火烧火燎地袭上来。

有眼睛黏过她的脸,她连忙低下头,跑得更加卖力。

突然。

呜哇呜哇的警笛声穿刺过各种噪音,割进她的耳膜。

她仰头去看,视线穿过行道树层层叠叠的叶子,在黄白色的阳光里捕捉到了一盏红蓝暴闪。

是警车!

许卿挚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然后被她一脚碾碎,就是这一眨眼的晃神,鞋跟兀地一崴,她跌倒在地。

“还好吗?我扶您起来?”

有陌生人过来关心。

可许卿挚连那个人的脸都不敢看,连连摆头,手下不停拔着卡在下水道里的鞋跟,一头汗都拔了出来,鞋跟硬是认了死理一样一动不动。

那辆警车停下了。

就在和许卿挚直线相对的街对面。

许卿挚心口滞住,眼皮掀起向那边觑,有人下来了,是个警察,看样子很高大,他越过车辆,向这边来了,是不是有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长裙黏住肌肤,她再也顾不得鞋子,索性脱了一只一瘸一拐向前跑,可怎么都跑不快,一辆黑绿色垃圾车经过,成堆的垃圾发酵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她却像是看到了救星。

另一只鞋丢进垃圾车,她四下张望,她的异常举动显然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许卿挚埋下头赤脚向前快走,前方就是商业街,有一线卖衣服和鞋子的店铺,她急需换掉这身扎眼的装扮。

有家平价鞋店正在打折,店员佯作欢快的叫卖声孜孜不倦地从扩音喇叭里出来,她一双眼睛正在寻找目标客户。

差点和店员撞上,许卿挚迅即将自己藏进一棵大树背后,一个小孩两手抱着一串轰炸大鱿鱼啃得带劲,见到许卿挚,咀嚼的动作慢下来,也许是他妈妈的女人并未注意到她,她趁机转到另一边,那个店员已经寻到了一个客户,注意力全在那个新的肥羊身上。

许卿挚立马钻进去,店不大,不过她的卫生间面积大小而已,但人流不少,几乎是肩撞肩,背贴背。

这种环境令许卿挚安定,每个人都在专注于怎么赶在别人前面抢到更多实惠,店员都专注于怎么宰透更多肥羊,没人关注他们身边坐着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胖是瘦。

就像矿泉水瓶里的一滴水落进大海,就算达不到相应的咸度可也不妨碍它并不引人注目这一点。

这家店是在做仓库积压的凉鞋的打折活动,每一双都各有各的别样的特点,许卿挚随便拿了一双凉拖上下看了看,大概明白了它为什么会被剩下。

尺码正好,她直接趿上,营业员并不在乎她已经上了脚,甚至连买走这双鞋的客户长什么样都没有去看,直接拿出了扫码机。

许卿挚手机上传出一声叮,付款成功的界面即刻代替了付款码,三十五。

应该算实惠吧。

隔壁就是一家夏装店,也在打折,人头攒动,女人们或许觉得都是同性,直接在窗明几净的店铺里开始往身上套衣服。

许卿挚急于逃离,快速选了一件牛仔连体裤躲到隐蔽处换上。

“您换下来的这件需要包好吗?”

店员是个圆脸姑娘,应该不到二十岁,眼睛十分亮。

她已经拿出了一个印了樱花的白色塑料袋。

“不用了,谢谢。”

出了店门,许卿挚将才穿一次的连衣长裙团成团扔进了装满食品垃圾的绿桶里。

惊慌的心情在一身衣服全部换新后也被脱下,许卿挚这才感到双膝袭上来一阵疲软,她就近在大树下坐下,紧接着一个念头攥住了她的心。

那个男人真的是她杀的吗?

她上下搓了把脸,下颚靠住掌根,记忆开始倒流,回到刚见面、进入餐厅、进入包厢、点菜、起冲突……以及……

她捂住额头,嗓子里吞咽进一块干了许多年的海绵般,把所有水分都吸收干净了似的燥,有熹微的日光筛进叶子,筛进她的瞳孔,“我为什么要去参加这个相亲呢……”

因为寂寞?因为已经还有半年就三十?因为闲言碎语?因为那句“到了这个年纪不结婚怎么好生孩子啊?”

许卿挚双肩被身边的各种恶意舆论压垮,她躬下腰,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有电话进来了。

她看着名字愣了足足三秒。

“噢?我是许卿挚。”

“许医生,你今天还来医院吗?”

她胳膊肘压上膝头,手背撑住额,尽量让声音显得充满活力,“有什么事情吗?”

“嗯是这样的,小杰又不肯吃药了,一直在闹,我知道今天是你的休息日,不应该打扰你,但是小杰一直闹着吵着非要你来才肯吃药。”

“我知道了,我这就过来,你们先安抚好小杰,所有的锋利物品全部收好,在我没来之前,连小杰画画的笔都收起来。”

那头女人应下,有个新电话进来,许卿挚定定看了几眼,没有下一步动作。

直到电话到时间自动挂断,她才点开打车软件,叫了一辆网约车,目的地:临春市第一精神卫生中心。

电话再次响起,“您好,您现在是在友谊路的哪一个路口儿?西边儿还是东边儿?”

电话里的男人嗓音浑厚,透出浓浓的北方腔调。

“嗯,我对这一块不是很熟,但我这边有一个毛主席的雕像。”

“那我晓得了,你是在东边儿呢,这样女士你方便到路口边等我啵?”

“行,我过去。”

许卿挚走进阳光里,今年的天气温度进入三月后便异常高,光灼在皮肤上有些微痒,她搔搔手臂,站定在路口边沿。

电话再次响起,她以为是司机,一看号码,没有署名,她却知道是谁。

跳动的号码下显示:五分钟前打来过。

依旧没有接,等着它放弃,可就在最后一声嗡响结束前——

“许卿挚!”

熟悉的,愤怒的,令人恐惧的男人声音。

像颗手榴弹把她眨眼炸得尸骨无存。

她都来不及跑,来不及回头,腰际猛遭一踹,她直接从台阶上滚了下去,身体撞到垃圾筒又再次回弹。

她爬起来就要跑,长发却兀地被攥住,头皮袭来一阵撕裂的疼痛。

和那张久违的脸再次重逢,居然会是这种情形,巴掌落下来,一个接一个,白天里冒出了星星,这番景象也很久没见了。

唾沫星子砸进失焦的眼里,她最后听到的是,“许卿挚你这个臭婊子,想离开我?你怎么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