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扭转
“你说什么？”值班台后的小警察嘴里嚼着一个猪肉韭菜馅的小笼包，两片唇瓣被溢出来的油脂润得锃亮。
似是想起了嘴里味道重，他用手掌捂住了嘴，两侧肌肉快速蠕动起来。
“我要报警，刘泽明猥亵女学生未遂。”
卿挚再次重复了一遍，她的头发丝上还下着雨，身上单套了一件浅蓝色白条纹的秋季校服，领口微空，里面似乎没有里衬。
她瑟瑟发抖，今天的雨格外大，她一路跑过来，早已湿透，凉雨吸走了她体内的温度，嘴唇渐渐冷成乌紫色。
小警察终于是确认自己的耳朵没有出问题，女孩的眼珠子檀黑圆润，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倔。
他从值班台后走出来，蹲到女孩身前，眼神平视，“你有证据吗？”
卿挚取下书包，膝头抵住书包底部，小警察帮忙扶住她，却在手指触碰到她的皮肤时，感受到女孩突如其来的一下颤抖。
“这个是我今天穿在里面的校服，上面有……”卿挚眼眶红了一圈，她努力咬紧牙关，“上面有刘泽明的唾液，他在我的胸口亲过。”
小警察接过那件校服，湿透的衣服渗出冰般的寒气，他将衣服抻开抖了抖，指头虚虚指过衣服前襟，“是哪里？”
“这，还有这。”
卿挚指过衣服的正胸口中间以及肩膀。
“小姑娘，那个刘泽明是你什么人啊？你今天为什么和他见面？”
“他是我的班主任，教我们数学，我是第三中学初三二班的学生，我叫许卿挚。”
小警察搔了搔额角，他的脑门皱出几条纹路，“小姑娘，你们初三课业压力大，可能……可能……会在某种程度上讨厌老师，认为他们逼迫你们学习是在害你们和压迫你们，其实啊，老师都是为了你们好。”
卿挚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眼眶越来越红，红得像血，小警察嘴唇又嗫嚅起来，她直接扯过他手里的衣服，兀自向派出所里面走。
一个女警看到一个湿透的女学生模样的人进来，目光从台子上沿探出一直将女孩迎到自己跟前。
“怎么了？小妹妹？”
“我要报警，我是第三中学初三二班的学生许卿挚，实名举报班主任刘泽明对我实施猥亵未遂，这是我的证据。”
她将校服拍到女警桌上，与此同时指了指自己的耳廓后，眼泪已经憋不住，砸落下来，她用手背揩去，“这里应该还可以提取到他的唾液，我一直没有洗脸，护住了被他碰过的地方。”
“你说的是真的？”
女警离开了工作椅，扶膝俯身看她。
“我要是说假话，就让雷劈死我好了。”
雨一直在下，劈里啪啦像是要把警车的顶棚都给砸出一个洞。
刘泽明关上窗户，甩去了腕上的雨水，转而扭脸看向面前两位，他笑，“卿挚？这是做什么啊？还叫来了警察阿姨啊？生活上和学习上有任何压力都可以和老师说的啊。”
女警将卿挚护在身后，灼灼的目光盯紧眼前这个斯文的中年男人，他梳着中分的八字发型，眼镜后的眼睛始终含笑，一张薄唇微微抿起，在女警审视他的这段时间里，他只是将手轻轻握了握。
“你今天早上对这位女学生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我是个老师，当然是督促她的学习啊。”刘泽明笑得坦然。
“今天我们派出所接到报警，说你对女学生实施了猥亵，你是否承认有这种事情？”
刘泽明取下眼镜冲镜片哈了口气，他抬眼看向女警，手里慢条斯理地用衣角擦拭着镜片上的白雾，良久他转看向许卿挚，“卿挚，你说句实话，你真希望老师把真相说出来嘛？”
女警接了话，“你有话直接说，不要吞吞吐吐，左问右问。”
“好，警察同志，今天早上我的确和这个学生发生了不该有的肢体接触，但是，我并非自愿。”
卿挚激动起来，抓住女警的胳膊就要冲出去，却被女警一把拦住，“交给我，交给我。”她的声音里有一种使人相信的安定，女警再问刘泽明，“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卿挚本学期一个星期起码有四次迟到，她理化成绩不好，我十分担心她的升学问题，所以在今天早上，我将她叫到了办公室想要好好和她说一下，谁知道她在我坐着和她说话时，一下子扑上来搂住了我并说喜欢我，当时我的嘴……”
刘泽明戴回眼镜，叹口气，“很……不应该地蹭过了她的隐私部位，其实我早该在叫她来办公室之前就注意到她的异常，秋季这种雨天，谁会穿一件那么薄的校服？湿透了也不知道遮挡？这是做什么？”
“这件事我的确有错，我错就错在不该在没有人的办公室里见她，应该就在走道上，但我担心她的问题被同班同学议论，所以才……卿挚，你真的让老师很失望。”
窗户突然从后洞开，凉风袭卷进来。
许卿挚恍然梦醒，起身合上了窗，近来临春的雨水足得可怕，她却老养不成包里放把伞的习惯。
看了一会窗外行色匆匆避雨的行人，她的喉头莫名涌上来一股甜腻的温牛奶味道，不知道他今天在做什么呢……
“许医生。”
她回过头，“怎么了梅护士？”
“到点了，要去看病人了。”
“好。”
梅护士一路依旧对她的婚姻大事喋喋不休，唾沫星子横飞，许卿挚只是笑笑，全然充当一个优秀的倾听者，几次三番没有回应，梅护士也失去了输出的动力，转而说起今天要去看的这位病人。
苏婷，女，二十八岁，一家上市企业的企划部新进女员工，在一次酒会上和同事徐玟汉看对眼后发生了男女关系并开始恋爱。
恋爱半个月后，徐玟汉提出拍摄两人亲密时刻的不合理要求。
苏婷拒绝无果，在得到徐玟汉下跪保证绝对不会外传、只做两人感情见证的情况下，勉强同意了拍摄。
而在一周后，全公司邮箱都收到了一段不堪入目的影片，苏婷被人事部以损害公司形象为由予以开除处罚，而罪魁祸首却再也没有和她进行联络。
而长久噩梦的内容，是一个永不消失的摄像头……
“她害怕一切拍摄的工具，甚至相机形状的贴纸或挂坠，她认为整个世界都在随时随地监视她，想要拍到她一丝不挂的模样。”
许卿挚在病房外，隔着一层玻璃看向病床上依赖镇定剂才入睡的女人，姣好的脸蛋面色苍白，嘴唇龟裂，嘴皮翻卷着露出鲜红的肉。
她即便在睡梦中也是防备状态，两条胳膊环绕前胸，两只手牢牢抓住了肩头。
“苏婷第一次发病是在公交车上对吗？”
梅护士点头，“嗯，公交车上她感到有人不停在看她，由此惊恐地以为自己没有穿衣服，从而在门开后从公交车上滚了下去。”
“开始治疗流程了吗”
“还没有，昨天才入院，划归到了你名下，具体的诊疗得要你看过后才行。”
许卿挚掌心摩挲着肘部，“等她醒来之后叫我，我给她做阿米妥面谈。”
“那岂不是又得挖开她的伤口？”
许卿挚向外走，“不揭开疤，怎么知道里面长的是脓还是新鲜的肉？行了，交给我，我的手机坏了，得立马去修，你的手机先借我，有事立马联系我。”
临春的电脑城在最东边，因为临春人口少、面积也不大，没有达到地铁的修建标准，所以过去一路，许卿挚连转了三趟车才到了目的地。
“修这个多少钱？”
老板穿了一件印了“The Blood of youth”的灰条纹褂子，两截雄壮如大腿的胳膊随着拿手机的动作而垒起惊人的肌肉。
他将鸭舌帽反扣到头上，将手机掂了掂，“这得换屏啊，摔得很严重。”
许卿挚点头，“我知道，多少钱呢？能修好就行。”
“修好倒是没问题，不过你倒不如去换个新手机呢，这手机用了也有年头了吧。”
“就修好了，是先给你一部分钱嘛？”
老板摆摆手，从玻璃柜下摸出了一支烟衔住，见有女士在，没有立马点火，“因为是换屏所以时间长点，你后天这时候来就行，到时一起给钱。”
许卿挚走出店门，梅护士的手机响了起来。
“梅护士怎么了？”
“许医生，有两个警察来找你，昨天那个男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