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王金国,A世界2010年(一)
司象县,是一个多山的北方普通小县城,放在地图上,也许要放大几倍才能看到这个拗口的县城名字。没有历史古迹,也没有风土特产,要说这个县城唯一的特色,那就是在不大的区域里集中了很多化工厂,所以抬头看上去天空总是灰蒙蒙的,让你分不清到底是霾还是雾。
在远离县城中心的一片老旧的郊区里,到处都是一些低矮的平房或者四五层的老式筒子楼。街道歪歪扭扭,错综复杂,四处斑驳的墙面也像是涂花的脸谱,看上去湿漉漉的。
这时,一辆蓝色轿车驶来,停在了一栋低矮的筒子楼下,从车上下来几个男人。
为首的李东彪嘴里叼着牙签,戴着一顶鸭舌帽,衣领露出的脖子处是一条狰狞的眼镜蛇纹身。他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情况,确认没什么异常,这才带领剩下的几人,走进了筒子楼的单元门中。
但他们都没注意到,在楼下不远处的路边,还停着一辆老式的面包车。
面包车外面贴着最常见的宽带广告,停在街道拐角处,隐藏在一颗老柳树旁边,看上去不是很起眼。
驾驶室位置上剑眉星目的年轻警察江辉,一直缩着身子,好让自己不要暴露在车窗处。看着那几人走进单元门,他才重新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江辉朝车后面说道:“人进去了。”
车厢里坐着五六个身穿制服的警察,都缩着身子,生怕暴露身形。其中有个人,头发边缘有些灰白,正端着一桶方便面,低头呼噜呼噜的吃着。这人看不清长相,只看到端着方便面的手腕上戴着一支老旧的手表,表带都已经磨损的严重,而且似乎是不同颜色的表带拼接在一起。
一旁的年轻警察小赵有些犹豫:“刚才进去的,有个人我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是区发改委主任的弟弟。”
车内的其他人微微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感到有些棘手。发改委主任的弟弟也在,那其他人是不是也有一些特殊关系?这会不会得罪那些领导?众人的疑虑瞬间让这场简单的抓捕行动,变得复杂起来了。
另一名警察:“要不要先给局长打个电话?”
小赵点点头,拿出电话就要打给局长。
这时一只手抓住了小赵的手机,正是那只戴着老旧手表的手。几人都是微微发愣,一旁头发有些凌乱油腻的老警察王金国,这才抬起头来,抓着小赵手里的手机,丢在一旁。
王金国把没吃完的方便面也放在一旁,用手擦擦嘴,说道:“年轻人,这点屁事也找局长?都听我的,抓人!”
几个警察都有些犹豫,没有立刻动。
江辉大声说道:“没听到我师傅说的吗?愣着干嘛!行动!”
众人这才拉开车门,呼啦一下都下车了。
这是一间老式三居室,所有的窗帘都拉着,昏黄的老灯泡发着微弱的光,屋里没有什么家具,客厅里摆着几张桌子,桌上放着一些色子、牌九之类的赌博用品,一旁还散乱的放着不少成沓的钞票,噪乱的声音充斥在屋子里。
烟气缭绕中,七八个赌客正围在一张桌前,等着李东彪掀开倒扣在碗下的色子。
几个人脸红脖子粗,一脸兴奋的喊着:“大!大!开呀!”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赌客们一愣,都没出声,看向李东彪。
敲门声继续,李东彪不耐烦的喊了一句:“谁啊?”
门外传来王金国的声音:“物业公司的,你们家该交物业费了。”
李东彪示意其他人不要出声,骂骂咧咧的从桌上拿起几张百元钞票,走到门前。
李东彪只开了一道缝,把钱递出去,他却猛然看到穿警服的王金国等人,顿时一惊。门就在这瞬间猛地被撞开,王金国一马当先,带着江辉几人冲了进去。
七八名赌客见警察进来,立刻有些慌乱,吓得吱哇乱叫,四处逃窜。
李东彪退后几步,随手抄起一支啤酒瓶,朝着江辉冲过来。江辉直接迎上去,一脚将李东彪手里的酒瓶踢飞,几下就制伏了李东彪,将其死死的按在地上。
江辉大喝:“都老实点!”
李东彪凶狠的瞪着江辉,脖子上青筋暴起,让那条眼镜蛇显得更加狰狞。屋里其他人见状,都不敢乱动了,被跟上来的警察戴上手铐。其中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对着为首的王金国:“我认识你们刘局,能不能让我打个电话?”
王金国:“给谁打电话也没用,带回去。”
警察将几人陆续带出去,王金国扫视了一圈桌子上散乱的筹码和色子,若有所思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几个房间里四处转了转,最后来到卫生间的门前,打开门一看,看到一个人正打算从厕所的窗户翻身出去。
“站住!”王金国大喝一声,但那人头也不回。
王金国赶紧上去要抓对方,结果那人身手不错,直接从二楼的卫生间窗户跳了下去!
王金国顺着窗户朝下望去,只见那人落在楼下的一辆车的车顶,然后飞快的朝一旁的老街区跑去。
王金国不管不顾,也直接从卫生间跳了下去,落到了那辆车顶,然后再跳到地面。但落地的瞬间,王金国倒吸口凉气,不由皱紧了眉头,竟然把脚崴了。王金国顾不得这些,一瘸一拐的继续向前追着。
男人绕进胡同里,王金国跟上去,却发现里面全是各种老旧的民房,道路四通八达,再也没有那个男人的踪迹。
王金国拄着腿大喘气,有些无奈的四处张望,过了片刻只得转身回去了。
王金国回到面包车上,坐在座位上,使劲捋着自己扭伤的脚踝。
此时一辆警用的依维柯也停在了楼下,周围不少居民都在一旁围观。江辉等人将刚才抓到的赌客押到车内。其他的警察都上了那辆依维柯,只剩下江辉了。
江辉对着车上说:“你们带人回局里,我跟师傅开面包车回去。”
江辉关上车门,依维柯离开了。江辉这才看了一眼面包车里的王金国,王金国似乎有些心情不好。江辉知道,王金国崴了脚觉得自己丢面子了,自己这个师傅就是这种脾气。
王金国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老旧的表盘,表面的玻璃也划花了,秒针已经不走了。
王金国拍着自己的表,骂道:“这破表怎么又不走了,不中用!”
江辉笑了笑,拉开车门,径自坐在了驾驶位:“师傅,我送你回去。”
江辉驾驶面包车行驶在公路上,王金国坐在副驾的位置,还在拍打着自己的腕表。
江辉看出王金国心情不好,拿出半盒烟递给他:“来一根。”
王金国没接。
“师傅,您也不是小年轻了,还登高爬低的从二楼往下跳。”
王金国有些不服气:“二楼怎么了,我当年在部队可是侦查连的,别说二楼……”
江辉打断:“好汉不提当年勇。对了,师傅,我听说,您给局长打报告要转岗?”
王金国没说话,黑着脸,似乎在逃避这个话题。
“还这么拼命干嘛,临走还想来个因公负伤啊?”
王金国看看手腕上重新又开始走针的手表,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只要我还在当一天警察,就得好好干,不能马虎。”
江辉不停的点头,这些话早已经是王金国的口头禅了,每次有人质疑他的时候,都会搬出来说。王金国脾气犟的很,办起案子来六亲不认,明明业务能力一流,但总是得不到晋升,跟这性格也有很多关系。跟他同时进局里的刘韬,现在都已经是局长了。
这时,王金国脱了鞋袜,继续揉着自己的脚脖子。
江辉看了一眼,发现王金国的脚踝已经肿起来了,有些无奈的说:“您回家赶紧抹点药,家里有没有?要不先去买一点?。”
“不用,前面就到了!”
前面是一处老式的居民小区,小区门口连保安都没有,大门敞开来者不拒。江辉开车驶进小区。一旁的小广场上,一群大妈正在那里跳广场舞,铿锵的音乐听着让人有些心乱,旁边几个小孩子跑来跑去,吱哇乱叫着。
面包车停在路边,王金国下车,脚有些瘸。江辉在车上对王金国:“明天要不给局里请个假,养几天。”
“走吧你,别管我了。”王金国有些不耐烦了,摆摆手。
江辉呲牙咧嘴的:“师傅,单了这么久了,也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唉,这么多跳舞的美女,有没有看对眼的?我看那穿黄衣服的就不错。”
“滚蛋,你小子少跟我胡扯!”
江辉笑嘻嘻:“那我走了,别忘上药。”
王金国摆摆手,示意江辉赶紧走。
看着江辉的车远远离开,王金国并没有走进单元门,只是抬头看了看自己家的窗户,叹了口气,又看看手腕上的手表,把身上的警服扒下来,一瘸一拐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