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检讨书写成了辞职信
第二天娄天暮的课上完,凌纪安走近讲台,将一张折叠好的纸放到她面前。
娄天暮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把纸条打开来看,还没看几个字,脸色已经大变。她强忍着脾气把纸上的字句看完,拉着脸冲凌纪安说:“你跟我来!”
这次办公室里有很多刚上完课的老师,娄天暮是级组长,她这么气鼓鼓地走进来,已经有些老师看出情形不对。
娄天暮站到办公桌前,手里拿着纸重重拍下,瞪着凌纪安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她大光其火,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略带诧异地看过来。
凌纪安把想好的说辞轻轻说出:“没什么意思,就是感觉自己能力不够,做不好班长,请老师安排其他同学来做。”
娄天暮瞪圆了眼睛,想要发作却一时想不出说什么,本已发白的脸霎时涨得通红。在她30年的执教生涯里面,还从来没有一个学生胆敢说自己不想干班长了,而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公然讲出这么忤逆的话来!
面对如此不求上进的学生,娄天暮竟也不知道从何训起。凌纪安抬头看着她的脸多云转阴,只听到一把雷公般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你给我想好了,以后自己看着办!”
办公室里一片肃静。娄天暮治学甚严,不但让学生凛然生畏,在教师当中也素有威信。今日发此大火,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凌纪安说声“好”,转身走出办公室。
这天的课也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虽然表面上还算镇定,但他没法控制自己不去多想。就好像一只淘气猫闯进毛纺厂拆开了不知多少团纱线,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昨天气头之下把检讨书写成辞职信,他不是没想过娄天暮的反应。但他只是觉得,一个老师,对于学生“干坏事”以外的举动,应该会是平静接受才是,至少不该是勃然大怒。事实证明,他的想法太理想化了,在他们这个年纪,老师和学生之间越来越像互相捉摸不透的一对棋手,特别是老师,总是不会让你猜透他在想什么,否则就不成其为老师了。
眼下的局面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有点担心,但并无半分后悔。这是想清楚了才去做的事情。
在足球世界里边,“副班长”是个特殊的词语。它并不是什么专业术语,但懂的人心领神会。从这个角度看,辞掉副班长反而比较吉利一些,无官一身轻嘛。
“纪安,你有种!”这天放学,左晓桓特意来找凌纪安一同回家。相识那么久,他最清楚好友骨子里那股倔劲,倔起来可管不得对象是谁。小学六年级,有一次思想品德老师上课,胡乱讲完以后,随手布置了一道作文题,题目是《难忘的一夜》。这种课在应试教育体系里本来就是点缀,在毕业班更是如此。让学生写作文,除了刷刷存在感,也算是给主科作贡献了。
凌纪安本来没什么头绪,没想当晚父母外出,他偷偷开电视看了场球。球赛打得跌宕起伏,惊心动魄,凌纪安灵机一动,把比赛写进作文里。文章写得活灵活现,可是思想品德老师不分青红皂白批了两个大字:抄袭。凌纪安哪受得了这等委屈,下课居然走上讲台跟老师理论。老师也不听辩解,硬是认定了他是抄来的。最后闹到班主任那里,班主任还是比较熟悉自己的爱徒,一看,文章像是凌纪安手笔,才给他解了围。
今天凌纪安有如此举动,别人或许不理解,左晓桓却似曾相识。凌纪安倔,左晓桓活,知道开导一个人,最好不要纠缠事情本身。
“哎,上次你说要组足球队的事,想得怎么样了?”左晓桓前额亮晶晶地,笑笑对凌纪安说。
凌纪安本来多少还有点闷闷不乐,听他这么一说马上来劲了:“我和你,再加上班上几个喜欢运动的,先组个队,怎么样?”
左晓桓虽然不是十足的足球迷,但平时偶尔也会看看球,凌纪安都开了这个口,他当然不会拒绝。
“除了咱俩,你还打算找谁?”
实际上他俩都知道,班里没人有足球基础,偶尔玩两脚可以,真要组队打比赛,搞不搞得起来还很难说。
凌纪安眨眨眼,说:“我已经想好了。”
“想好什么了?”管云遥从后面钻上来,“纪安,你太猛了,听说你今天把娄老师给得罪了,你是不是不想混了?”
凌纪安苦笑一下:“我想组一支足球队打比赛,有兴趣吗?”
没想到管云遥反应很积极,他说,只要凌纪安把球队拿出来,他负责找对手。
晚自习开始前,娄天暮特意在班上宣布,周柏昊担任新的副班长。
“运动会已经结束了,你们都把心给我收回来,课余时间,也不能做任何跟学习无关的事!”说完用余光扫了一眼凌纪安,有几个好奇的同学也转过头来向他看去,凌纪安只是端坐一角,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娄天暮看得心头火起,恨不得立刻就把他拎到走廊开足马力剋一顿,偏偏手上也没什么其他把柄,只得狠狠剜了凌纪安一眼,悻悻地走了出去。
开学第一个学期,就和自己的班主任闹僵,这在凌纪安也是从没有过的事情,毕竟他不是外界定义的那种“差生”,好学生从来只有顺从。老师在大家心目中都是高高在上的,他们不会犯错,即使错了也是为学生好,这一点毫无疑问。
在尊师重道这件事情上,管云遥比凌纪安有心得。管云遥小学时光是在一所偏僻的小学里度过的,用世俗眼光看,周围大多都是“不成器”的同窗,考上重点中学的,一个手掌就能数完。如果不是好好听讲,他大概也早已泯然众人了。这座坐落在城乡结合部的小学,校风彪悍,培养出管云遥这样特立独行又圆融世故的学生,简直是教育史上的奇迹。
几日后,管云遥眉飞色舞地来找凌纪安,告诉他比赛对手已经有眉目了。当年的同学里,好多都是就近升学,校园盛行足球,要找个球队并不难。
用管云遥的话来说,改造世界并不仰仗人群的主观意念,靠的是野蛮的体魄和良好的组织。足球被称为和平时代的战争,满足的不仅仅是男生肾上腺素的迸发,也包括自我精神世界的锤炼,这一点,旁人知之甚少。
事情办妥了,他才有点担忧地问凌纪安:“咱们真的可以凑够一支球队吗?打不过别人怎么办?”
凌纪安不慌不忙地说:“算上我俩还有晓桓,已经有三个人了,其他的,你到时候就会知道。”
说完,露出招牌式的鬼马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