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往事
小厮急忙赶到萧千景面前，跪下磕头，“王爷，皇上命人赏赐了好些东西给王府的顾妃小主。”
云太妃正在气头上，听到这话，不怒反笑，“皇上倒是会笼络人心。”
萧千景挥手让小厮下去收东西，转眼看向在地上鲜血之中的萧漓，血色染红了她一身素衣，天寒地冻的冬日里，虽说屋里暖和，可她只穿一件单衣，也是扛不住的。
萧千景幽幽地叹了口气，“罢了，让她起来吧。”
刘妈妈和灵云二人扶着萧漓起身，萧千景赐了座，又命婆子取了斗篷给她披上，他转头对云太妃说，“事已至此，母亲不必担心，儿子知道如何。”
云太妃懒得看萧漓一眼，扶着柳氏起身，“我是从不担心你，如今这丫头既然娶进来，你凡事多留个心，能不宠幸就不要宠幸，免得她在床头放刀子！”
“儿子知道。”
“行了，至于她的贱婢，杖责二十以儆效尤，”云太妃大摇大摆地搀着柳氏，“咱们走吧。”
柳氏扶着云太妃出去了，李清水见没趣，跟着一块儿出去。
一行人离了馥香园，外头的婆子拖着萃墨出去行刑，萧漓忙叫灵云跟着去，恐萃墨有个闪失，刘妈妈紧抱着萧漓，为她擦着耳边的伤口。
萧千景坐了下来，墨眸凝着她半晌，萧漓知道他有话对自己说，刘妈妈止了血后，她让刘妈妈一并出去了。
内屋里只剩她和萧千景二人，萧漓同样看着他，她眼眶微红，强忍着泪道，“看我的笑话吗？你看够了。”
他俊朗逼人的脸庞上并无多少异样，眸子微眯，透着一股淡漠和凉薄，“从小便是这样的性子，如今这是七王府，不是你北楚皇宫，若你再不收敛些，受苦的是你自己。”
“收敛？”萧漓听到这句，冷笑了声，“你当是我太过嚣张跋扈，惹来阖府不满？殊不知我什么都没做，就有人将我恨透了。”
“你怎么知自己没做错？”
“如果我做什么都是错的，那我自然是错。”萧漓僵着嘴角的笑，望向萧千景那张绝美的脸，那张脸，曾在她梦中出现过无数次，她是那样的爱他，倾慕他，此时此刻，他就在自己面前，可她却觉得他陌生的让她触碰不到。
“还记不记得，你打小去北楚当质子，在皇宫里你受尽欺负，萧千景，我对你不薄，可为什么你要让我陷入如此境地！你倒不如当初在皇宫里一刀杀了我！”萧漓捂着心口，剧痛袭来，她四肢百骸接连发颤，一双血恨布满的眸死死地盯着他，“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当年我是如何从北楚逃出来的？”
萧千景漠然开口，萧漓眸中错愕，咬唇不语，只听他说，“我在北楚长到二十岁，父皇驾崩，皇兄登基，”他云淡风轻地说着这段往事，笑容浅淡，好似在诉说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故事，“我从亲信口中知道，皇兄登基之后，不如将攻打北楚，若我逃不出来，我就是死。”
“我告诉自己我不能死，”他凝着萧漓清透如水的眉眼，云淡风轻地说着，“除了我自己，谁也救不了我。”
“父皇驾崩之前，对我只字未提，我只是个小小的庶子，于他而言无足轻重，他将我丢到北楚为质，早已不顾我的死活，皇兄我在此之前根本从未见过，更别谈手足之情，他也不会顾及我，但我萧千景，怎么能死？我的命是我自己的，跟他人无关，我不会为任何人去死。”
萧千景将目光从萧漓身上挪开，继续道，“当年我与你一别之后，便策划逃离北楚。”
“你利用了我，”萧漓低垂着眉眼，冷笑了声，“我还记得你当年说和我一起去城外的寺庙，若不是我哭求母后，母后根本不会答应，可你……你是趁此机会逃跑！你何曾想过我？”
萧漓谈起以往之事，眼泪不禁簌簌落下，她擦了擦脸边晶莹剔透的泪水，声音沙哑，“我不相信你会弃我不顾，后来见你再没回来，我才劝自己相信你走了，你不会再回来了。”
“对不起。”
萧千景的声音很轻，但他知道，这句道歉他必须对萧漓说，“为我当年欺骗了你，我道歉。”
萧漓望着满手的伤痕，她苦笑着，“道歉又能如何？你改变不了当年你欺骗我的事实，也改变不了你灭我北楚的事实，不过让你心里好受些罢了。”
“当年我若不讨回西秦，我只有死，我一路逃了回来，所跟着我的人全部死了，只有我一个人活着回来了。”他看着眼前一切，满目琳琅，奢华鎏金的殿堂，他只觉无比不真实，唯有眼前的萧漓是真的。
“是啊，命运弄人，你成了高高在上的王爷，我成了阶下囚。”
曾经，她是高高在上的北楚嫡出公主，尊贵无比，他不过是个被送来北楚的质子，毫无地位，任人宰割，十几年过去了，生死两茫茫，命运颠倒，他竟然成了可有主宰她宿命的人。
真是莫大的讽刺。
“阶下囚又如何，萧漓，你在我心里，始终是北楚的公主，你对我的恩情，我不会忘记，你余生可以在王府里安然度过。”
“可能吗？”萧漓讥诮的冷笑了声，冷冽的目光向他投射而去，“你觉得可能吗？”
萧千景没有回答她。
萧漓恍惚一笑，嘴角揉着一股神秘莫测的神色，“你不必如此劝我，何必呢，不过让你心里好受一些，我也不用你劝，我如今好的很。”
“你放心，我会好好地活着，我不会寻死觅活，”她坚定的神色透着一股子韧劲，“我会活的好好的。”
她和他四目相对，前尘往事在他们彼此心里翻飞，命运弄人，让他们无从选择。
他和萧漓从小相识，他对她的性子了解的一清二楚，她性子倔强，无论何时都不肯服软求饶。
此刻，她望着萧千景，心底的疼痛愈发明晰，她爱了一生的男子，她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能下嫁给他当他的新娘子，她曾幻想过无数遍，她梦想着和他过着琴瑟和谐的日子，可是，这一切终其一生只是美梦一场。
是，她如今嫁给了他，但她得到了什么？
无止境的羞辱和践踏，除了累累伤痕，她什么都没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