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老大夫终于在一个时辰以后出了府，他回望着县府，觉得自己还是赶紧走的好，这种事儿往后可不能做呀！
简如这两天便在这县府里住下了，许元白的热情确实令人吃不消，到了夜里都不肯走，非要睡在他边上，最后是被县太爷亲自抓走的。
到了第二天简如才听他说，他们走散以后，许元白险些没憋出病来，县太爷的府上清廉规矩严，和乡下大不一样，每天要读书写字很是辛苦，这也就算了，关键是仿佛简如一走，没人跟他比了，动力一下子没了，小孩子的念想多单纯，这些日子就只想着简如快回来了！
于是乍然一看见，自然放不下。放不下不算，还停不下来，一张嘴叨逼叨的一刻不停，就怕说少了，回头简如又走了。
简如休息了两天，许元白就在她床头叨叨了两天，她都不明白一个小男孩为什么能有那么多话说，他乡下抓鸡摸狗的事儿就算了，连他爹房里有两房小妾都要跟她说！托他的福，简如足不出户就全方位了解了县太爷许大人。
顺便还有御史大人周大人，周大人后来也来过，带着小舟来的，简如寻思着自己年岁小应该藏拙，应对时只说是爹教的，反正她的便宜爹自己都没见着，饶是天纵奇才，也已经葬身海难。
也许是周大人的青眼有加，简如现在在县府里待遇跟许元白有的一拼，县太爷在后院给她安排了一件屋子，就在许元白边上，这意思便是当他伴读了，只是这又同寻常人家的伴读不一样，地位似乎更高一些，往小了是许元白的跟班，往大了以后就是他的幕僚，这个定位简如还是很满意的，不用出头只出主意再安全不过了，她现在只需要活下去，如果这些才敢能让她和母亲能过活，怎么用都是好的。
只是随着她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周乔想了想还是要辞行，她们回来是投奔外祖的，就算简如要留在县府也应该先回一趟家，如果不然万一到时候消息传到了外祖家，这不孝的大名头压下来，县太爷这都不好看。
简如一想也有道理，古人最重孝，她只要上头有长辈就不能放下，一个不注意大帽子扣下来，完了，别说科举，活计都没有，成婚什么的奢望她已经不想了，只要周乔好好的，她便心满意足了。
两人晚上套好了话，一大早就去找了县太爷请辞，许元白是一百个不乐意，可人情伦理就算是县太爷都没法控制，只能嘱咐，“回去同家里大人说上一说，早些回来吧，你同元白有缘，难得他能静心学业。”
简如点头，县府这公家饭，她不出意外都不会放弃的，这个选择她还是会做的。
有了县太爷的支持，简如轻易的就知道了周家外祖在紫竹县的什么地方，她们带了不少吃食一路回家，颇有些风光归乡的意思。
周乔越靠近地方就越激动，无论怎么说这都是她的娘家，虽然春娘一再说过，现在家里都听她大嫂子的，可她想再听也不能越过了父母去吧。
日头偏西，乌木巷的深处，一个银发飘扬的老太太正看着夕阳，嘴里念叨着不知什么语言，浑浊的眼神里看不见清明，她一会儿站起身，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痴痴的笑，一会儿又呜呜哭起来，过路人皆绕开她，嫌恶的眼神不曾有过半点掩饰。
简如和周乔寻着地址来到这里，看见的便是这老太太正蹲在地上挖土，斑驳的指缝见占满了灰黑的尘土，将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灰蒙蒙。
周乔看着她的背影，有些不敢认，可这个身影未免太熟悉，“娘？”
正挖的欢实的老太太听见后头有声音，脑袋转了过来，她盯着两人看了许久，忽然把沾着泥土的手指头塞进了嘴里，“娘，娘！嘿嘿嘿，我也要娘！”
她转过来周乔才看清楚了，这不可能忘怀的脸庞，就是她的娘，可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不过六年不见却宛若一个迟暮的老者，不应该的啊！而且这荒唐的举止又是怎么回事？！
“娘！是我呀！乔丫！”周乔一个健步冲上去，将老人的手指头掰开，然后从怀里掏出了帕子为她擦干净，“娘，你还记得我吗？你这是怎么了？”
“乔丫？”老太太似乎在想些什么，嘴里念着乔丫这名字，“乔丫……嘿嘿嘿，乔丫……”
周乔捂住了嘴，她娘莫不是认不出她了？怎么可能？这样的认知是她怎么样都想不到的，眼眶迅速积攒了水迹，“娘！”她又叫唤了一声，还是忍不住紧紧抱住老太太，泪流满面。
过于凄惨的声线似乎把老太太吓到了，她猛然推开周乔，往屋子里跑，“阿菊，阿菊有人外头有坏人！阿菊！”
手上一空，周乔有些呆愣的捏着帕子，归家的喜悦早已消失不见。
简如就站在一边，大眼睛一眨不眨的将全程收入眼底，她能感受到自己母亲的绝望，可无奈她实在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这个外祖母她没什么感情，老太太就是站在她面前，她都未必认得这是谁，不过几眼她就能判定这老人家大概是俗称的老年痴呆了，这毛病可是绝症啊。
简如皱了皱眉头，她娘恐怕接受不了吧。
这个家也有些微妙，这样没有行为能力的老太太就这样扔在门外头，也不怕出事吗？
她的视线顺着老太太走的方向扫向了两人面前的房子，这条巷子整体都显得有些脏乱，街角懒懒散散的趴着还有两个乞丐。而这一户和旁边的并没有什么区别，门是破败的木头门，门前还有许多的稻草，屋顶上似乎修补过许多次，怎么看都不像是发达了。
到此刻简如的心里已经有了判断，那时候春娘说的时候她就觉得有蹊跷，发达了怎么就往紫竹县搬？紫竹县和洛城不过百里路，搬来搬去有什么意义？那肯定是因为遇上了什么事儿躲人啊！又要面子便只能说家里发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