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五行杀人案(五)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杜绝模仿者的出现,也为了不让连环杀手产生与警察竞赛的畸形心理甚至出现自豪感,为了博取眼球展现力量而造成更多的案件,在毕衍的要求下,这起连环杀人案其实并没有被大规模的报道。而毕衍看着页面上的浏览记录,邹骋对这个案子的关心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他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在全网搜索任何与这个案子有关联的关键词,哪怕是一桩小小的论坛信息也做了标记。而顺着这些页面的开合,那些曾经发生的谋杀案,一桩一件又重现在毕衍脑中,他的脸色越来越差,手不受控制地握紧了椅背上的横杠。有一个人一直躲在屏幕后窥伺着警察的一举一动,若不是邹骋已经死了,他几乎就要觉得这个人是凶手了,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人也看到了凶手的动作。
“那个文档呢?”眼前的画面肆无忌惮地嘲笑着毕衍的无能,他闭了闭眼,想要赶走脑海中不断变换的受害人的脸庞,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案件上来。
邹堃闻言将铺满屏幕的浏览器缩小到了最下方,然后打开了毕衍一直期待着的那个文档。
“这是?”毕衍刚开始还有些不确定,但随着页面的下拉,他一把夺过了放在桌上的电脑,不可置信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记录,“这是警方的案件记录?”
“怎么可能?”郑元浩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随后觉得气氛不对,他看看毕衍,又转过头看看邹堃,内心挣扎着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荒缪的话,“这是警方的保密文件?”
“小骋真的很关心这个案子。”邹堃没有正面回答,但两个人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黑了警方的档案系统?”毕衍联想到邹骋的工作,面前的材料出现的不可思议,却又理所应当。这些档案他已经看过无数遍了,每次都想从中找出些突破口,可每次收获的却都是失望。他机械式地继续下滑,几乎闭着眼睛就能知道对应的内容,直到文件来到了最后一页。不对,毕衍眉头一皱,这应该是文件的最后一页了,可进度条却还没有走到尽头。他不会记错,唯一的可能就是……毕衍想着,把文件拉到了最新的一页,果然,邹骋把自己的分析加入了这份档案。档案的最后一页,写着几个受害人的名字,而把他们连起来的,是他昨天才想通的事情——这几个受害者的共同点——他们都是好人。
八
对的,“好人”是死去的那几个受害者唯一的共同特征。帮助失足人群的居委会主任,为弱势群体发声的记者,公益慈善团体的大学生志愿者,还有一个捐助了好几个山区孩子的大学教授,都是社会认可度极高的好人。而邹骋,来之前,毕衍认为凶手匆忙之间没有找到最合适的替代品,所以最终选择杀害了一个好人的儿子,他的死是受累于他的父亲,可现在看来,邹骋遇害的原因更有可能是他已经触及到了隐匿在黑暗中的凶手。
但是一个秋田市的计算机从业者是怎么对省城的连环谋杀案产生兴趣的呢?毕衍终于放下嘴角一直挂着的笑容,板着脸孔陷入了沉思。
“你觉得他的推测怎么样?”邹堃扣了扣桌面,电脑拿在毕衍手里,邹堃和郑元浩都看不到文件的内容,但凭借毕衍的表情,邹堃知道他已经看到最后一页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毕衍终于把目光从电脑上挪开,他看着已经转过身重新拿起茶杯的邹堃,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这些材料你都看过了?”
“什么推测?”没等邹堃回答,郑元浩先站了起来,急性子的他已经受不了两人的哑谜了,但他也没指望从两人口中听到什么有用的内容,干脆起身绕到毕衍身后,企图从屏幕上获得一星半点信息,可没想到毕衍竟然“嘭”得一声合上了电脑。
“你什么意思?”这下,被排斥在外的感觉让郑元浩真的生气了。
“啊,不好意思。”毕衍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仿佛完全没注意到郑元浩刚刚的动作,但他也并没有因此把电脑重新打开,只是再次问道:“堃哥,这些材料你也看过了吗?”
“都坐吧,”邹堃拉了拉郑元浩,示意他坐回位置上,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我都看过了,我同意小骋的看法,所有的连环杀手都会有固定喜好,而你们面对的是一个极度仇恨‘道德’的人。”
“你们的意思是,省城五行杀人案的受害者都是道德楷模?”郑元浩也有些回过味来了,“这不可能啊,我见过误伤好人的,但没见过逮着好人害的啊,会不会哪里搞错了,他们没有别的关联了吗?”
“受害者年龄最小才20出头,大学还没毕业,最大的已经快60,临近退休,从年龄上来看没有相似性,性别不同,职业不同,社会层次不同,生活轨迹没有相交,互不相识。但经过前期排查,发现他们都是在生活中非常热心的好人,周围人或多或少受到过他们的恩惠,得知死讯都很难过,而且他们本身从事的工作也多少带些公益性质。”案件受害者的身份毕衍已经倒背如流,他简明扼要地回答了郑元浩的疑问。
“按照五行顺序杀人,本来就带有邪教的色彩,而选择对象又都是道德感极强的人,会不会是什么宗教仪式?”郑元浩到底是几十年工作经验的老刑警了,他迅速就从之前的怀疑中跳脱出来,给出了合理的猜测:“据我所知,很多古老的宗教活动选取祭品,都会要求纯洁无暇的人。”
“是的,我们要找的罪犯极有可能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宗教狂热人士,他借助金木水火土的力量杀人,以期完成某种轮回。技术组的同事们针对这个特性做了大范围的搜索,包括警方的数据库,网络和各种社交媒体,确实发现了一些涉及这种仪式的宗教教派,但……都是键盘侠的小打小闹,成不了这种气候。”
毕衍和郑元浩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着,坐在一旁的邹堃却在此刻摸着下巴摇了摇头,毕衍立刻发现了这一细微的举动,对正在进行中的对话按下了暂停键:“堃哥,你有不同的想法?”
“我还没去犯罪现场看过,但是图片也是有情绪的,”邹堃说着,将合起的电脑重新打开,朝向对面两个人,“你们看这些照片,充满了仇恨,但完全没有处理完一桩桩任务,逐渐完成仪式的快感。而被极端宗教控制或者说有恶魔信仰的人相信他们是在执行某种更高的旨意,他们是能从杀戮中获得快感和成就感的。”
说到这里,邹堃停顿了一下,他看了看还在仔细感受现场照片的毕衍,喝了一口水接着往下说:“而且凶器的选择很微妙,金那一环,你们至今还没找到凶器,但如果是宗教仪式,现场没有和‘金’相关的物品岂不是个很大的漏洞?然后是木,凶手选择了草本毒药,你们在他的引导下也觉得这种杀人手法确实与木相关,但其实这并不符合宗教仪式的特点——选用最具有象征意义的凶器。”
“对,用乌头碱下毒来联系上‘木’,反倒有了些……”毕衍在邹堃的提示下逐渐看清了案件里隐藏的脉络,但一时想不起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于是换了种说法:“受困于极端宗教的谋杀案应该更加简单粗暴,一目了然,他们会更注重凶器的功能性和代表性,削尖的树枝会是更好的选择。”
“是诗意。”邹堃帮毕衍给出了他前半句的答案。
虽然毕衍觉得用诗意来形容一桩谋杀案有些不妥,但又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替代,他只能点了点头。
“然后就是土,如果我是个失去了理智的邪教徒,我会使用活埋,而不是瓷器。”毕衍渐入佳境,“所以这可能不是一桩涉及邪教的案件,他所挑选的凶器,留下的文字,只是为了迷惑我们。”
邹堃点了点头:“这是我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