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五行杀人案(七)
“知道了!”毕衍挥挥手,头也不回地朝来时的路走去。其实毕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再回到“一蓑烟雨”,他与邹堃的那番交谈已经结束,新的线索将会指引他走向真相还是背离真相,他总要踏上新的道路才知道。他不应该再去打扰那位独自疗愈的父亲,但那扇圆形拱门后的世界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那种吸引力甚至比真相更让他着迷——他并没告诉邹堃,20岁那年,他坐在首都刑侦大学的报告厅里,仰望着讲台上那个旁征博引、幽默儒雅的客座教授。彼时,他正处在对自己能力的深深怀疑之中,渐渐消沉、怨天尤人、甚至想要放弃。可那个讲座改变了一切,那是他真正爱上刑侦的起点,也是他坎坷大学生活里的转折。
后来,他疯狂的学习,买他的书,听他的讲座,看他推荐的电影,去他去过的大学,甚至在他工作过的地方工作,可惜,等他能做到这一切的时候,邹堃已经离开了。尽管他从未对人说过,但他一直在追随着邹堃的步伐——成为更好的人。
门被推开,毕衍的思绪戛然而止,门里走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她打量着毕衍似乎觉得眼生,不确定地问道:“你是新来的客人?”
“现在还不是,不过我确实想来住几天。”毕衍客客气气地回答道。
“你来的可真不巧,我们最近不接待新客了,你到附近看看吧,”这个女人说着,又往外走了两步,虽然是在撵他离开,语气却十分热情,“我正要出去,要不我给你介绍几家吧,都是这的村民开的,环境挺好,我可不是黄牛啊,你要不信也可以自己去找。”
“哪的话,”毕衍听出了对方的淳朴和关心,连忙解释道,“我刚刚来过,郑队带我来的。”
“郑队啊,”女人的声音一下子明亮起来,显然和郑元浩十分熟悉,但随后似乎又被什么不好的回忆牵制了心神,心情低落地叹了口气,“哎,你是郑队的朋友啊,那我带你进去找老板吧。”
“不麻烦了,我自己进去就行。”毕衍知道自己算不上郑元浩的朋友,但也不想透露身份,他知道对方突然心情低落的原因,只好打着哈哈,“您去忙吧,不用管我。”
“我刚出来的时候看到邹老板回屋了,”女人也不再客气,而是又往门内跨了一步,向院子的右侧指了指,“就那屋,你去找他吧。”
“多谢了。”毕衍连忙道谢,可等那个女人离开后,他没有急着朝右手边走去,而是真像个游客一般,先在院中的木质秋千上坐了下来。坐在大厅里的时候他没发现,院中除了几颗高大的树木外,还精心种植着许多多肉植物,圆滚滚、胖嘟嘟、色泽十分艳丽,他叫不出名字来,但经常在单位女同事的办公桌上看到。当然,他眼前的这些可比白炽灯下奄奄一息的植物们粗壮多了,毕衍看着好奇,干脆站起身走近点拍了几张照片,准备回去给周青对标找差。院子里很静,静的能听见他自己对焦时的呼吸声,这让他又想起了汽车飞跃在空中的那几张照片。毕衍阖了阖眼,太阳悬挂在山头将落未落,炊烟升起,饭菜飘香,已经到了归家的时候。他的目光再次在院中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放着虎皮兰的窗台上,邹骋的尸检已经安排下去,但邹堃最后的话语和神情还是缠绕在他心头,原来再静谧的环境也安定不了人心。
他这才向院子右侧的小屋走去,敲了敲门。
“堃哥。”
“进来吧,”再次看到毕衍,邹堃并没有惊讶的样子,他往屋内退了一步,给毕衍让开了一个空间,“我刚做好菜,一起吃晚饭吧。”
“谢谢堃哥,蹭了这顿饭,我还想借宿一晚。”毕衍厚着脸皮走进了屋内。
“好啊,空着的屋子挺多,吃完了饭我带你过去。”邹堃一口答应下来,他带着毕衍走到一张放着两菜一汤的餐桌前坐下,又问道,“喝点酒么,自家酿的米酒?”
“不了,看着度数挺高的,我明天还得去见汪乐宁。”毕衍假装不经意地说道,顺便打量起屋内的摆设。屋子显然没有经过华丽的装修,陈设十分简单,家具都是原木色系,北欧极简风,不像“一蓑烟雨”青石白瓦的民国风情,应该是邹骋选的。客厅转角处还有一个落地隐形书架,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几乎全是与计算机相关的书籍。倒是餐厅的墙上突兀地挂着一幅山水画,山峦映带,草木泽生,素雅苍茫,气象万千,与整个房间的装饰格格不入,似乎才是邹堃的喜好。他的目光又回到眼前,桌上的菜色也很简单,一碗鲜绿的豆苗,一碗看起来像是中午剩下的红烧肉,一碗紫菜蛋汤,还有一碟花生米放在邹堃手边。
邹堃仿佛没有听出毕衍的试探,自顾自满上了面前的小酒盅:“年轻人,有这份自制是最好的,以前小骋不工作的时候我们爷俩也会喝点。等以后你没任务的时候我们再喝两杯。”
“好啊,”毕衍爽快地答应了,随后又忍不住问道,“邹骋看心理医生的事,你一点都不知道?”
邹堃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拿起酒杯又重新放下,像是想压下自己翻腾的思绪:“这次……他走之后,我翻看他的东西,才发现很多事我都不知道。不知道他在看心理医生,不知道他在追查五行杀人案,甚至不知道他平时都和哪些人打交道,忙什么工作,有哪些朋友。他不说,我就不问,从小我就不想给他任何压力,充分尊重他的选择和自由,我以为这是正确的教育方式,他那么聪明,又有什么是需要我管教的呢。”
“邹骋已经25岁了,又是个电脑高手,如果他要瞒着你,你也没有办法。”毕衍实事求是地安慰着。
可这番话对邹堃没有任何作用,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嘲道:“呵,我读了那么多年犯罪心理,破了那么多案子,救了那么多边缘人,却发现不了自己儿子的问题。”
毕衍看着他低沉的样子,心里也觉得难过,他知道只有与案情有关的讨论才能让邹堃重新投入起来,于是想办法转换了话题:“之前你和我提到汪乐宁,你真觉得这系列恶性事件与一个女性心理医生有关?”
“你是怀疑女性还是怀疑心理医生?”邹堃反问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总觉得蹊跷,除了最后一起案子,前面四起都发生在省城,如果凶手是汪乐宁的话,不符合连环作案的特点,但单独看最后一起案子,她又确实可疑。”在邹堃面前,毕衍不想隐瞒,他将想法和盘托出,“这一系列案件涉及暴力犯罪,转移尸体,布置现场,而且受害人中还有青壮年男子,不是一个女性可以独自完成的,除非汪乐宁还有帮手。”
“那你就是在怀疑她的性别。”邹堃帮毕衍做了总结,“但对于她的职业,你觉得反而是增加了她的嫌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