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重访杀人现场（一）

十一

一转眼又到了周五，毕衍离开秋田市3天了。这期间他弄清楚了汪乐宁的行程，从现有证据看来她并不值得怀疑，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秋田市，而且死者和她也都没有可见的联系。可好巧不巧的，1月1日第一起“金字杀人事件”发生时，汪乐宁刚好在省城参加心理学研讨会，这让毕衍心里总有些疙瘩散不开。当然，现在最让毕衍烦心的并不是汪乐宁，他看着面前的一大堆人物背景资料叹了一口气。

在秋田市和邹堃的那番交谈给了他很多新的思路，受害者都是好人，但没有谁能好的面面俱到，过分的善良常常意味着软弱与不公。这三天的调查让他发现了许多新的嫌疑人，可线索并没有因此变得清晰，反而更加混乱起来。毕衍一个人在办公室对着档案急得上火，周青此刻传来的声音无异于火上浇油：“毕队，有人找你。”

“谁啊？”毕衍很少在工作时展现出这样不耐烦的态度，他有些烦躁地抓抓头发，眼都没抬：“没看我正忙着吗。”

“可是你自己前两天才找过人家，”周青对顶头上司的态度一贯算不上尊重，她不太服气地解释道，“那我劝他走吧。”

“等等，谁啊，我找过谁？”毕衍的心思还在面前的资料上，一时没反应过来。

“邹堃啊。”

“什么，”毕衍的脑袋终于从档案中露了出来，几天没打理的下巴上冒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和眼眶下两个半月形的黑眼圈相映成趣，“你怎么不早说，他人在哪？”

“你也没给我机会说啊，”这下轮到周青假装不耐烦了，她噘着嘴向会客室走去，“那我带他过来。”

来人果然是邹堃，他穿着黑色皮夹克和深蓝牛仔裤，头发像是染过色，不再灰扑扑的，走路也不再一瘸一拐，看起来比前几天精神了许多，毕衍连忙起身迎接：“堃哥，你怎么来了。”

“好久没来，路都摸不清了，”邹堃说着回头看了看，确定给他带路的周青离开了才继续说道，“后面两天就是周末了，我想你陪我去几个案发现场走一走。”

毕衍没有立刻回答，他其实非常犹豫。一方面，虽然他们俩都默契地没有再次提到那个笔记本，但邹堃手里有完整的案卷资料这件事他心知肚明，即使他现在拒绝也不会影响邹堃的行动；另一方面，他内心甚至有些希望可以和邹堃一起重访一次这个连环杀人案的现场，与他并肩作战。毕衍垂下眼看着桌面挣扎了好久，像是要抵抗对自己有着致命吸引力的念头，随便找了个绝不会错的借口：“你知道，这样做是违规的。”

邹堃显然也看出了毕衍的犹豫不决，他换了种说法又将毕衍往前推了一步：“8年啦，重回旧地，物也非人也非，好多地方都不认识了。我听说毕队做事一向不拘小节，不过是休息日带我到处逛逛而已，怎么会违规呢。”

如果邹堃的儿子没有牵扯在这宗案子里，毕衍一定会顺台阶而下，他很乐意多一个前辈帮他理清迷局，但现在情况却要复杂的多，毕衍还是无法做出选择。

“明天7点我会去乔松路，”邹堃没有强求，而是以退为进，给出这个信息后他也不再多说，直接转身离开，“我先走了，不打扰毕队工作。”

他的身后，毕衍皱着眉头没有挽留，但他已经知道自己明天是逃不掉了，因为乔松路就是第一起凶杀案中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乔松路就隐藏在一条人流涌动的商业街后面，说是路，其实不过是一条小巷子，一边是民居和一些民居改造的小商铺，一边则是一条小水沟。这里离市中心不近，位置稍显偏僻，好几年前，托周围几所大学的福，那条商业街也曾店铺林立、人来人往、十分繁华，这条小巷因此也得了个带着书卷气的名字——乔松路。那时邹堃还是省城刑侦队队长，他们队的小伙子常来这的溜冰场光顾，他对这原本十分熟悉。可近几年，随着城市规划改变，大学陆续搬迁，商业街人气渐渐低落，商场档次没法提升，楼宇老旧，反倒变成了假冒伪劣商品的聚集地，连带着乔松路也破败起来，卫生条件急剧下降，原本流水叮咚的小水沟不时发出阵阵恶臭，路人越来越少，毕竟谁都不愿意捏着鼻子踮着脚尖走过一条300米左右的阴森小巷。

今天是2008年1月1日，元旦节，卢心怡和房产中介商量好了来送老房子的钥匙。她是大学老师，为了上下班方便已经在新学校旁购置了房产，经过一年多的装修、通风，去年年底终于入住，以前的老房子也搬空了，于是联系了中介准备出手。那家中介刚好就在商业街东头上，她送完钥匙，突然有些不舍。周围熟悉的景色、声音、甚至是气味都让她感到安全，她想起好久没有逛逛这里的商店了，于是放松心情沿街慢慢走着，边走边逛，再次回味一下她已经习惯了十几年的生活节奏。虽然近几年这里日渐冷清，但或许因为今天是元旦的缘故，路上又恢复了一点往日的热闹，原本门口罗雀的商铺张灯结彩，再次人来人往，玻璃展示窗里那些过时的女装也在灯光照耀下显得时髦了起来。很多店铺都在打折，卢心怡被一件衣服或者一双鞋子吸引，忍不住走进了一家店铺，紧接着就走进了第二家、第三家，女人嘛，都是这样，她就这样从东走到了西。

原本就闷闷不乐的太阳彻底失去热情，打了个哈欠准备退场，华灯初上，暮色似雾气，从脚底升腾而起，昏黄的灯光在夜色纠缠中显得暧昧不明，卢心怡的脚步也停住了。

“哎，堃哥。”一只手搭上了邹堃的肩膀，扑面而来的还有一股萝卜丝包子的味道，“我就知道你会先来这儿。”

“毕……毕队。”邹堃还沉静在刚刚构建出来的黑暗中，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周围的场景迅速后退，黄昏变成黎明，喧哗恢复寂静，人来人往的街道一瞬间空空荡荡，站在街道中央的邹堃被寒风吹得一个激灵，刚刚呼之欲出的感觉被打断，他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暗示我来的吗，看起来我们得相处好一阵子了，我都叫你堃哥了，你就叫我小毕吧。”早起并没有让毕衍失去活力，他将手里的另外一份早饭递给邹堃，眨了眨眼开心地说着，“你还没吃早饭吧，给，一边吃一边看。”

“谢谢。”邹堃也不推辞，接过包子啃了起来。

“堃哥，你已经走了一路了？”毕衍也不墨迹，迅速进入办案状态，“有什么发现？”。

“和案卷信息差不多，”邹堃咬了一口包子，“但我总觉得有些地方连不上。”

“为什么卢心怡会走进那条小巷子。”毕衍朝旁一指，说出了邹堃的疑问。

邹堃看了毕衍一眼，点了点头：“你确定乔松路是第一案发现场？”

“根据法证的报告来看是这样的，尸体没有被挪动过，血液喷溅的痕迹和受害人的伤口完全吻合。”

“走，去巷子里看看。”站在巷口空谈对破案并没有帮助，邹堃不再迟疑，大踏步地向着案发现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