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曙光（三）
尽管室外阳光普照，但因为店主的刻意装饰，店内光线并不充分，唯有一盏盏小射灯照着展台上的商品，橘黄色调的光晕在玻璃展台上晕染开来，让人看不真切，却又心生渴望。周青已经去看鞋了，尽管店里的高跟鞋与她脚上的运动鞋格格不入，但她还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与先前判若两人。一股淡淡的香气始终萦绕鼻尖，说不清是什么味道，毕衍揉了揉鼻子，坐在试鞋的小皮凳上假装随意地环顾四周，寻找店中的“王小姐”。
“先生不习惯这个味道吗？”
一个男声突兀地在背后响起，毕衍连忙回过头去，来人很高，差不多180CM的样子，毕衍眼睛一亮。可真的看清来人后又有些恍惚，他高高瘦瘦，十分白净，穿着打扮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一笑起来还有两个梨窝，煞是讨人喜欢，实在不像是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无害的外貌不足以让毕衍完全放松警惕，他顺着来人的问题说了下去：“有一些，你是这里的店员？”
“算是吧，这是我姐姐的店，今天周末我刚好过来帮帮忙。”男子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这种香味是我们自己用橙花油、五月玫瑰和留香草调制的，都是天然的味道，一般不会过敏，你如果不习惯可以坐到那里，味道会小一些。”男子说着指了指靠近窗边的一排小椅子。
“谢了，我没事，可能是刚进来的缘故，现在觉得好多了，”毕衍说着摆摆手，又假装有些惊讶地问道，“你还会调香水啊？”
“嗯，会一点，我姐姐喜欢各种香味，但又害怕市面上的香水化学成分太多，所以就学着自己做了。”
男子三句话不离姐姐，毕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指了指正在给周青介绍鞋子的一个年长女性问道：“那位是你姐姐？”
“不是。”男子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似乎准备离开。
毕衍自然不肯放过他，于是假装抱怨道：“旁边那个是我女朋友，今天周末，本来准备去市里逛逛的，结果她一时兴起非说要来读书时候常逛的地方回忆过去，这一路走过来，也就你们店看起来还舒服一些。”
“我们刚翻新过，不过总的格调还是没变，”毕衍的话明显让面前的男人放松下来：“你女朋友以前也在这上学？”
“是啊，建安大学，你呢？”毕衍说的是第二名死者曹谦生前就读的学校，他死死盯着男子的面部神情，可却没找到一丝一毫的不安。
“我是众信学院的，还没搬迁呢，不过建安大学好像搬到新的大学城去了。”
“是啊。”毕衍随口应付着，大脑却飞速运转起来，总觉得男子最后这一句有着画蛇添足的味道。现在大学生流动性很强，学校有没有搬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店铺刚翻新过，也就是说，他会有许多获取铜制作案凶器的途径，而他又会制作香水，似乎对一些中药颇有心得，这使得他的嫌疑越来越高。可是，这些相似的巧合并不能当做证据，必须找到真正能将他与死者联系起来的东西。比如，这个大学生和生为老师的卢心怡之间的关系，但卢心怡可不是众信学院的老师，毕衍的思路陷入了停滞。
门口有新的客人进来，男子很自然就走开去招呼新客人了，毕衍也没有挽留的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嫌疑人离开。他站了起来，再留下去只会让对方提起警觉，他准备叫上周青一起离开，然后对男子做个全面的身份调查——杀人总要有理由，他现在缺少的就是一份合理而有力的动机。
他们两刚走到门口，毕衍就停下了脚步。这一次周青也察觉到了异常，她站在毕衍身侧，压低着声音说了一句：“轮椅。”
就在他们面前，一个看起来不过20多岁的女人正坐着轮椅缓慢地移动着，她的目的地显然就是毕衍他们刚走出来的这家店。
“姐姐。”刚刚还在店里和毕衍交谈的男子快速迎了出来，他来到坐着轮椅的女人身后，自然而然地推起轮椅，减轻了女人的负担。女人转过头朝他说了几句话，毕衍他们听不清，但任谁都看得出这是对亲姐弟，因为她带着笑意的嘴边，一对梨涡几乎闪闪发光。
“看来我们找到王小姐了。”毕衍虽然这样说着，却不得不重新迈开了步伐，现在重回店里显得太刻意了，他笑着对这对姐弟点了点头，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心里只觉得郁闷，没想到周青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Honey，最近是不是还有什么节日礼物你没给我准备呀？”
毕衍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有些欣喜地看了周青一眼，故意说道：“除了清明节，最近还有什么节日吗？”
“3.14也是情人节啊！每个月的14号都是情人节。”周青挽着毕衍的手臂，语气娇嗔，还跺了跺脚。
“过了过了，”毕衍先是压低声音表示抗议，随后又提高了嗓门：“行了行了，你看上哪双鞋了，给你买还不行吗。”
“虽然和我一贯的风格不同，但是真的很好看。”周青已经拉着毕衍往回走了：“我刚刚犹豫了很久，不买的话这个月心情都会不好的。”
已经越过他们走到店门口的姐弟两回过头来，坐着轮椅的姐姐笑意盈盈地说道：“还是今天的第一单生意呢，小姐真心喜欢的话，就给你们打个88折吧。”
“真的啊，太谢谢啦。”周青甩开毕衍跑上前去，主动推起了轮椅，扔下两个男人就往店里走去，“还是小姐姐爽快，我来吧。”
“呵。”毕衍假装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敏锐地察觉到弟弟脸上闪过一丝不满的神色，他加快步伐走上前与男子并排站立。凶手是从元旦那天开始犯案的，整个事件必然有一个触发点，毕衍见男子的视线始终不离开他的姐姐，试探着问道，“你姐姐的腿怎么了，最近装修的时候受的伤？”
“怎么了？”男子含含糊糊地反问道，看向毕衍的视线里多了一丝警惕。
“我没别的意思，”毕衍连忙摆摆手，知道自己必须抓住机会赢回男子的信任，“主要是这家店，这些设计，虽然我不懂女鞋，但总觉得这里应该是非常喜欢鞋子的人才能打造起来的地方。开一家买手店要走街串巷，非常辛苦，所以随口一问。我以前膝盖也受过伤，如果是因为走路太多半月板损伤导致积液的话，可以去三院的运动损伤科试试，效果不错。”
“谢啦，我姐其实并不严重，只是需要静养。”男子态度明显缓和了，但还是有所保留。
毕衍知道问不出什么，他不再勉强，朝店里面看去，周青和店主相谈胜欢。不知道她那有没有什么线索，毕衍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说道：“该进去刷卡了，不然又要耍小性子了。”
男子再次腼腆地笑了笑，点点头表示理解。
十七
“毕队，这鞋能报销不？”他们并肩走出店门，没等毕衍发问，周青倒是小心翼翼地率先提出了问题。
“不能。”毕衍摇了摇头。
“啊，那怎么办？”周青有些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这鞋根本不是我的style，过两天再退回去？”
“刷我的卡，难道还能让你还钱吗？”毕衍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他的全部心思都在刚刚那个男人身上，“问到什么了吗？”
“没有，那个姐姐一直都表现的很热情，就和普通店老板一样，我提到她受伤的事也没有异常反应。”
“没有问到为什么受伤的吗？”
“没有，不过这也很正常，我只是和她有一面之缘的顾客而已，”周青并不觉得可疑，“毕队，你怀疑那个男孩子？白白净净怪好看的，我觉得不像。通常这种帅哥的成长环境都会充满温暖的善意，社会不会给他重击，相反还会特别优待他，这种人是不会演化出这么变态的杀人欲望的。”
周青的话并没有改变毕衍的想法，他遏制住自己想要回头再看一眼的冲动，对周青说道：“太多巧合了。现在还缺少一个作案动机，回去查一下那个女人的就诊记录，看看她到底是为什么受伤的。”
“你觉得……”
“我怎么觉得都做不得数，重要的是证据，”毕衍打断了周青，“走吧，还有半条街没逛呢。”
接下来的路程他们丝毫没有放松，拎着购物袋的潜在客户周青让店主们更加热心，毕衍自然也有了更自由的时间观察，但都没有再遇到让他觉得可疑的人。吃过午饭后，两个人一起踏上了归途。
“方向不对吧。”乘坐的车子朝着预想之外的方向开去，周青忍不住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