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轮回重启（一）

十八

毕衍刚下高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谁啊？”他默念着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手机，随着屏幕上来电姓名的闪烁，那个乖巧的身影立刻出现在他眼前，“王珂？难道这小子查到什么了？”

高架下不知是不是出了车祸，路况非常拥挤，信号灯前好几辆车来不及变道拦在路上准备加塞，堵得后面的车更加寸步难行，毕衍心里一阵烦躁。反正也快到了，等会直接去找他吧，毕衍不想分心，于是切断了电话，专心致志地开车，可他还没来得及驶到下个路口，铃声又响了起来。

“怎么了？”毕衍觉得有些奇怪，这不是王珂第一次在他分管的案件中担任技术支撑了，这个小伙子做事一向不急不躁，有时甚至给人慢腾腾的错觉，《疯狂动物城》热播后还得了个外号叫“flash”，到底是什么事让他这么着急？毕衍想不明白，但考虑到自己安排给他的事——是邹骋的尸检报告出了问题还是他找到了被遗漏的案件？不好的预感突然袭击了毕衍正在被成功曙光蚕食的大脑，他立刻接通了电话。

“毕队，不好了。”毕衍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王珂略带慌张的声音，“又出现了一起‘金’字杀人案。”

“你找到了，在哪？”毕衍下意识地问道。他还沉浸在之前的猜测中，看来近期的失踪或伤亡未结案里果然有他们遗漏的线索。卢心怡的谋杀虽然是整个系列案件的开端，但也显然是其中的败笔，一片狼藉的现场、不得不带走的凶器、冲动下难以掩饰的作案特征，都使得这起谋杀案与之后的四起割裂开来。而根据他们的侧写，凶手是个冷静聪明却又极度变态的完美主义者，他如同构思散文诗歌般构思他即将创造的每起杀人案，那么他最有可能需要重建的杀人现场就是“金”字杀人案现场。毕衍理所应当的认为，和邹骋的死亡一样，有一起发生在周边城市的谋杀被他们忽视了，可王珂接下来的话打破了他的猜想。

“在锦华小区，高弋峰和乔茜已经赶过去了。”

“什么？锦华小区？”毕衍刚刚陷入倦怠期的大脑一时无法消化这个信息，他下意识地重复着王珂的话，企图让重新投入工作的大脑获得缓冲，“锦华小区发生了‘金’字杀人案？”

“对，我们也是刚刚接到报案，轮回又开始了。”

电话那头传来王珂清晰的声音，开着暖气的车厢里瞬间冰冷如三九寒冬——轮回又开始了。

这几个字砸的毕衍眼冒金星，今天上午的收获在此刻看来仿佛一个笑话，回程路上的好心情烟消云散，又有一条人命消逝了，而他们却还没掌握任何确切的证据。

“告诉高弋峰，我立刻过去。”毕衍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他挂断了电话，一脚油门绕过拥堵的车流，重新驶上了高架——这次的杀人案发生在城南。

毕衍在脑海中重构了一张地图，除了因为被逼的太紧而在秋田市犯下的那宗爆炸案仍属于疑似案件外，这个杀人犯的运动轨迹主要偏向城北片区。乔松路在城西、新的大学城在城东、凤凰岭和新城湿地公园在城北，严格说来秋田市其实也在省城北面，按照大部分连环杀人犯一贯的三角形安全区模式，毕衍他们划定了凶犯可能的作案范围。可这起新发生的杀人案彻底打破了他们的预测，凶犯明目张胆地向警方宣告，他的狩猎范围没有边界。

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作案间隔？他在向警方宣战吗？这次的受害者是什么身份？第二个轮回真的开始了吗？仅凭一通电话，毕衍什么都不能确定，就在这种反复不定的猜测中，他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这个小区不新不旧，自第一批住户入住以来，差不多有七八个年头了。不过因为小区整体设计偏欧式风格，华丽的拱门、浓烈的色彩、精美的造型，红砖白墙掩映在高低错落的绿荫之间，对比鲜明，现在看来还是十分新颖。但毕衍没有心情欣赏这一切，他随意在路边找了个空地把车子安顿好，飞快地跳下车朝着案发现场走去。王珂已经把具体地点发到了他手机上，可他几乎不需要寻找，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在一排联排别墅的最中间，几个派出所民警拉起了警戒线，却仍然阻碍不了大门口忙着看热闹的人群。

“让让，让让！”高弋峰他们已经到了，远远地发现了毕衍的身影，他费力拨开人群，把毕衍迎了进来，“没什么好看的，都散了吧。”

显然，这些话早先抵达的民警也说过无数回了，但却起不到半点作用，人们把生命突然消逝的悲剧当成无聊周末下午的一项娱乐活动，远比逛街看电影来的有趣。他们聚在一起猜测着、讨论着，有几个年轻人甚至不顾警察阻拦在案发现场外围有限的空间内拍照录像，显然想把这一悲剧当成喜剧与他人分享，这让已经见证了五起谋杀案的毕衍心底一片荒凉。

他走到正站在警戒线边缘阻止人群靠近的民警身边说道：“注意点，凶手随时会返回现场观察他自己制造出来的混乱，我们推测他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特别防范他突然对围观人群下手，还有，我们很担心他会从围观群众中寻找下一个目标。”

毕衍的声音不大，刚好能若隐若现地传到周围几个居民耳中，像是一条鲶鱼混入了沙丁鱼群中，正在交头接耳的居民突然不安地移动起来，没用多长时间，围观的人群就三三两两地散开了。

“你们到了多久？”毕衍重新朝高弋峰走去。

“就比你早了五分钟，乔茜已经进去了，”高弋峰有些无奈地看了看散去的人群，搭着毕衍的肩膀往屋里走去，他想表现的轻松一点，可僵硬的肢体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今天上午刚说过凶手不会停手，没想到下午就应验了。但从时间上看，他提前启动了第二轮谋杀，不知道是凶手被逼急了还是之前的一系列案件让他越来越自信。如果是后者，再不抓住他，案件的间隔会越来越短，整个省城都会陷入人人自危的黑色时期。”

“暂时不好确定，可能两者皆有之，先进去看看吧，”从听到消息起，毕衍皱着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死者是什么人？”

“跟我同姓，高冉，保险公司区域经理，男性，29岁，身份信息已经发给王珂了，说是区域经理，其实也就是个普通员工，保险业所有的业务员都会带上经理、店长之类的职称，方便工作。”高弋峰把前期了解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毕衍介绍道，“不过暂时还没发现他身上有哪些特别耀眼的‘好人’特点。”

“没有？”毕衍脚步顿了顿，这不符合一直以来凶犯选择受害人的条件，但他没有深究。案发突然，很多信息还没有浮出水面，他们现在对受害人的了解必然比不上认真做了准备的凶犯，“这一片房价不低吧，一个普通的保险公司员工也能买得起别墅？”

“是他父亲替他买的婚房，报案人也是他父亲，建筑公司副总，刚刚陪她妻子去医院了，心脏病发。”

“他父母一起来的？”

“不是，老爷子先来的，一到现场就吓呆了，还好稳得住，什么都没动，知道先报警。报警后没有通知自己有心脏病的妻子，你知道，老两口都五十多了，这是独子，肯定受不了这个打击，可架不住热心的邻居……”

“这样啊。”高弋峰话没说完，但毕衍已经动了，他点点头边走边问，“小区有没有监控？”

“没有，00年的小区了，即使有监控现在也都坏的差不多了。不过以防万一，我已经通知派出所，让他们排查一下周围有没有私人安装的监控。”

“行。”毕衍只是随口一问，这个凶犯一贯谨慎，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答案，脚步不停往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