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丑的笑话
“人没了幻想，也就没了希望和理想。但你什么也不做，过于沉浸于自己的情绪，整天自命不凡，那就不是什么幻想了。那叫意淫。”老乞丐道：“意淫很恶心的。”
我道：“我现在感觉挺爽的。”
老乞丐道：“这么久了，你一直靠一个虚拟的挚友释放积压的负能量，刚刚又大杀特杀了一场，当然爽的不行。但你应该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如影随形的空虚感吧。”
我道：“因为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老乞丐道：“是的。当梦境瓦解，你再次直面深渊般的现实，那种刚刚得到的幸福又被剥离的痛苦会让你喘不过气来，就像你刚才那样，又像你过去常常梦见的自己穿越回过去救下将死的外公。”
我道：“你在帮我清醒过来？我只想享受片刻的幻镜！”
“一切悲剧的发生都源于当事人能力的不足，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的无能的愤怒。直到现在你还在把所有错误推到别人的身上，换来自己内心的安宁吗？”老乞丐道：“我就是你内心的渴望，你想要有一个人超凡脱俗，无私奉献，能够理解你，承担你的痛苦，又真切地明白世上不可能有这样一个美好的人，于是就幻想出了我。我们是一个人。我很清楚你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接下来又应该怎样做，你其实也很清楚！但你一直在欺骗自己，无视他人对你的善意神经质地顾影自怜，演戏没能把别人骗过，却把自己感动的一塌糊涂！我想要拯救我们，你应该清楚这样的情况除了安逸乐本人自我崛起再无他人可以破局，莫非你打算一直这样糊涂下去？这样的日子你还没过够？王明在状园机构几天就能把关系处的比你几个月努力维系的友谊还要紧实，你当真不会反省下自己？”
“我是个怎样的人？”我问老乞丐。
“我带你看看？”老乞丐打了个响指，灯红酒绿的城市恍如镜花水月，变成了一条老街道。
那是我家楼下的一条土路，上面建着的我常去的那家小超市。
小超市门口趴着一个衣衫褴褛，佝偻着腰的老乞丐，正是江世明的模样。不过他的双眼是浑浊的，光着身子，八根肋骨明晃晃地撑着一张干瘪的皮囊。他无力地耷拉着脑袋，遇见路过的行人便会颤巍巍地端起地上的破碗：“给......给点吧......”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这，这是！”
我身旁的老乞丐，不，是“安逸乐”木然开口：“没错，就是我们小时候印象最深的那件事。”
一个壮汉提着一大瓶可乐慢悠悠地走过来，那老人碗里只有三两块零钱，见了壮汉像是见了亲爹一般晃荡晃荡地跪了下去：“求......求......你给点.......钱吧......”
我的血液凝固了，我疯了般扑过去：“别！”
我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壮汉会毫不犹豫地夺走老人的钱，然后不顾老人的死活，大乐着离开。
我想要抓住壮汉，我不能让这一幕发生！
可预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我的手臂穿过了壮汉的身躯，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仍然神舞飞扬地按照原本的轨迹活动着。
“不要做无谓的事情来感动自己。这不是现实，这是回忆，是幻想，你这样着急也没有用。”“安逸乐”冷冷道：“安生地看着，我们来好好盘算一下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我们身后传来一阵嬉笑声，一群戴着红领巾的小朋友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
中间那位嚼着辣条的寸头小孩是小时候的我。
我听见他开口说道：“那个老乞丐好可怜，早知道我就不买辣条，将钱省下来给他了。话说你们有钱吗，借我点呗，我下周零花钱发了保准还你们。”
他的小伙伴们一一摇头：“没有，我们的钱也都用光了。”
寸头小伙有些无奈地抠了抠头。
其中一个小伙伴道：“小安你看！那个老爷爷向那个哥哥跪下来了！”
寸头小孩抬起头，看到那令人心酸的一幕，表情更加拧巴了。
下一刻，那拧巴的表情就化作了愤怒与震惊。
那壮汉一把捏住老人碗中的钱，往自己兜里揣去，十分得意地禁止往前，而那老乞丐啊呜呜地伸手挽留无果后竟默默地坐回原位，麻木地再次乞讨起来。
“哈哈哈哈哈，要钱没要到自己的钱反而被抢了！”小伙伴们笑了起来。
寸头小孩张口结舌，两只手直颤抖，半天才喊出话来：“笑什么笑！那几块零钱可能是那个爷爷的晚饭钱！咱们去帮他讨回来！”
小伙伴们被吼了，心里不服气：“大家都还是小孩子，怎么斗得过这个肌肉男？你这么有正义感怎么不上？”
寸头小孩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小伙伴们都不支持他，于是他恼羞道：“我去就我去！”
他脱离大部队，大步流星地向着那个壮汉走去，气势磅礴，走路带风，像是很勇敢神武的样子。
他从我和“安逸乐”身边经过。
从那老乞丐身旁经过。
“安逸乐”饶有兴致道：“你怎么把眼睛闭上了？看啊，你倒是睁眼看看啊！”
我闭着眼睛，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寸头小孩离壮汉很近了，只要再过一个拐角，两人就会碰面。这时他的气势却忽然锐减，身上渗出大片大片的冷汗，他的喘气声很重，步伐越来越慢。
终于停了下来。
过了大概一分钟，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猛地一转身子，越过拐角，在他眼前什么人也没有：那个壮汉在他犹豫之间早已走远，没了踪迹。
他缓缓吐出了一大口气，默默转身走回到小伙伴们的面前：“他走的太快了，我没追到他。”
一阵哄笑声爆发。
我牙齿都要咬碎了，一根根青筋暴起。“安逸乐”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就算你后来经常给这个老乞丐钱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罢了。虚伪，又当又立。但凡我当时承认了自己的胆怯与无能，而不是嘴硬般宣扬自己的伟大，我都不至于这样瞧不起自己。”
他一跺右脚，场景再次发生变化，这次我们出现在了一间教室内。那是我初中时的教室。
“安逸乐”道：“你不是老说大家针对你，欺负你吗？这真的是没有理由的恶意吗？王磊申他们确实做得过分，但你自己真的没有责任吗？”
上课铃打响，同学们一一落座，我看见顶着蘑菇头的自己吊儿郎当地走进教室，他的桌上堆满一摞摞的书本与废纸，显得杂乱无章。
这节课要语文考试，语文老师在上面讲要求，我就看见自己不断地在下面接话，表情夸张地挤眉弄眼，讲着没有意义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