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槐树巷：第16节：二五八团

10月19日，星期四。

列山站在上房门台子上晒太阳，信手翻着一本《封神》。

三师司令部大院有个小型图书馆，有一间阅览室，摆着报纸和杂志；有一间图书室，有些搜集的杂七杂八的书籍。

列山一直记着“中间世界大劫”，去图书馆查资料，有关的只找到这一本《封神》。

这本小说他很小的时候就看过，故事情节、打斗场面和主要人物，都记得清清楚楚。

什么姜子牙算卦，哪吒闹海，哼哈二将，他不但记得，还常常给小伙伴们讲。他的“说古经”，在水泉村很有名气。

但是，末世、大劫之类的背景设定，如同小说里的大量歪诗，恰恰完全忽视。这时专门去看，发现一些很有意思的地方。

有位研究者将《封神》中的人物关系比喻成一个“田”字：

中间横向一划，分出两个世界，其上是神仙世界，其下为人间世界。

而中间一竖，再将神仙世界分作阐教和截教，人间世界分为周和商。以元始天尊为首的阐教支持周，以通天教主为首的截教支持商，形成对立的两大阵营。

人间世界打起来，理由充足，反抗暴政，并喊出一句东土世界的革命口号：“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

但神仙世界为什么掺合进来？

就凭申公豹一顿忽悠吗？未免太过儿戏。

那么，同属一个师门的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为何大打出手？

为了信念或是利益？

神仙世界也存在一个令许多人难以忍受的利益格局吗？

如果是这样，研究世界大战为何爆发，也许更有启发。

高丽半岛的战争，会引发世界大战？更进一步，会有什么神秘的类似于通天教主的超自然力量介入，引发末世大劫？

正当列山的思绪越飘越远之时，瞧见李悦戴个大口罩，拿着几本书，从西耳房走出来。

“只能找到这些了，我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翻了一遍。”李悦把书递给列山，又摘下口罩。

这些书，都是些诗词文集之类。几本书里，间或可以看到类似的批注，看来这位姨太太也是个文艺青年。

李悦长叹一声，列山也有点同情她。

这一阵子，他大致理解了李悦的创作思路。

第一条思路，是在当地采风，吸收地域民歌和部族音乐的元素，以精湛的艺术技巧加以改造和提升，创作形式上具有浓郁的地域特色，群众感到亲切，又能在内容上描写人民群众呼声的作品，表达新内容的作品。

这是东北地区的新经验，他们花费大量功夫调查地方艺术，创新了很多深受群众喜爱的作品。

比如，改造“蹦蹦”这种民间艺术，创新的“二人转”成为这一时期东北的时尚。

可是海州东部地区唯一称得上地方艺术的，就是“花儿”。几次采风，李悦感觉一般，她自己也不太喜欢。而且，真正喜欢唱“花儿”的本地人并不多。

这一条思路，或许要去牧区采风，才会有真正的收获。

第二条思路，是从内容上具有地方特色，也就是讲海州故事。

麻家军在海州作恶多端，称得上人神共愤，但要形成一个大作品，仅仅描述如何作恶，人民如何愤怒，仍过于直白和简单。

李悦带着点侦探的精神，想挖掘一下这个院子前主人的故事，或许很富于传奇色彩，可惜又失败了。

列山略一踌躇，还是下了决心，“李悦，我有个想法，咱们详细谈谈。”

李悦听他说得郑重，跟着他出了大门，却见艾尔玛和杜雯正在门前说话。

杜雯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编在戏剧组。因为容貌不出众，在戏里通常演二大娘这种角色。

但她性格热情开朗，工作积极，肯吃苦，从去年起担任班长。

也是在去年，晋州战役后的庆功会演出中，她认识了炮兵营的童新。

一个是忠厚老实的战斗英雄，上台领奖；一个是活泼爱笑的小演员，慰问演出。就这么巧，两人好上了。

艾尔玛二十三岁，参军五六年，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她也在戏剧组，因为文化低，毫无表演天赋，只能演老乡和鬼子兵，多数时间在剧务上帮忙。

或许是因为艾尔玛已经结婚，她成了宣传队，甚至是整个司令部最热心的“大姐”，特别喜欢给姑娘们介绍对象。

艾尔玛道：“小杜，你不要死心眼了。那个童新再怎么算，都够不着二五八团，把你耽误了。听大姐的，给你另外介绍一个，后勤部的……”

杜雯小声地抗议，“去年年底，大本营发布指示，二五八团规定取消了。”

艾尔玛冷冷道：“咱们西北可没取消，也不可能取消。”

“二五八团”规定，这可是所有年轻干部心中的痛。

西洲、北洲的革命者，也包括东土的革命者，在最初的时候，对革命抱有极其浪漫的看法。

处理婚姻感情问题时，则更有浪漫色彩。恋爱自由，婚姻自主，“一杯水主义”，私奔，同居，曾成为革命青年的时尚。

然而，残酷的战争，长达二十多年的残酷战争，教育了他们。

所以，共和军内部的风气，早已经没有这些浪漫气息，在西洲和新罗马的一些观察家眼中，东土的共和军反而更接近一种清教徒式的，或苦行僧式的气质。

事实上，共和军极为弱小时，在敌后战场上，部队有大量的家属，有大量的妇女和儿童，是难以想像的。不但财政难以支撑，他们甚至根本活不下来。

在需要长时间地艰苦行军，一天跑一百里的情况下，一个怀孕的女兵，一个带着婴儿的女兵，根本没有生存下来的可能。

所以，在抗倭战争初期，共和军的各地区陆续做了规定，对结婚条件进行限制，大致是：年满 28 岁，达到 5 年军龄，担任团级以上干部。或年满 25 岁，8 年工作历史，团级干部。

这就是二五八团规定，而且显而易见的是针对男性，女性则只要达到21岁即可。

这个规定使大量适龄青年无法结婚，许多下级干部颇有牢骚。

有人说怪话，“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有人在会上提议，首长也要艰苦奋斗，带头不要结婚，共同渡过艰难时期，因为结婚是一种浪费。